明日便是开皇陵的时候。
柳石人在宫中，柳相接连几日抱病不出，连楚意辞的多次问询都拒了。
看来这只老狐狸也知道，开皇陵那一日，他就该做出自己的选择了。并非所有的退缩和沉默，都能得到好结局。该做态度和决策的时候，他也无法避免。
齐林站在塌边，沂南将一小瓶膏药逃出来，倒在掌心里抹开，一边小声嘀咕道：“将军，这药怎么就剩下这么点了？”
苏流云坐在塌边，手上的伤口已经几近愈合。
齐林垂着眼眸看着他，似乎欲言又止。
苏流云倒是有些稀奇，没想到齐林竟然会对秦臻生出些挂念之情。可她毕竟是自己的心上人，如今遇到这种情况，他也是有些不悦。
他淡淡道：“我进了宫一趟，给平淑涂了些药。”
二庄在旁边插嘴道：“平淑公主那里，现在情况如何？”
苏流云看了他们一眼，说道：“尚可。”
他身体精瘦，白净，上面蜿蜒着数道疤痕。都是些陈年旧伤，泛着微微的红色印记。
那些都是他还没认识白岚的时候落下的伤。
听见这句尚可，齐林的心才放了下来。苏流云不动声色地看着齐林的动作，瞧见他呼吸一松，心里头生出些隐约的叹息。
他明白齐林对自己忠心耿耿，但情之一字，还是需要避讳的好。
沂南替他手腕涂上药，顺便将过往的伤口给涂了一遍。
齐林却是开口道：“将军，明日皇陵，我们在何处接应将军？”
苏流云微微抬眸，望着他，继而说道：“你们上次进去的地方，在那里候着，便是了。”
齐林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听了令，退了下去。
他们之前为了将苏流云的身体运出去，算是下了重金，买通了最后一个修陵人的子孙，从他那里买来了图纸。
楚国皇宫的陵墓，历来修筑这陵墓的工匠，最后都成了陪葬。里面的机关密道，除了修筑的工匠和巧手，几乎是没人知晓。
有了图纸做地图和标示，自然是比硬闯好得多。
沂南一边给他涂着伤口，一面看着齐林退下，有些忐忑犹豫地说道：“齐林将军最近很不对劲。”
苏流云心里千回百转，听到这句话，淡淡道：“由他去吧。他自己能想明白。”
他赤裸着上半身，胸口处一道长长的伤疤，横梗心口，离心脏就差半分。
这样大的伤都扛过来了，哪里会担心如今这区区的皇陵？
夜里，夜凉如水。
柳相眺望着外面的月色。
柳石人依旧留在宫中，不肯回来。他自柳相夫人死后，几乎都再也不落家。
如今夜已深，柳相一个人坐在闲庭里，望着外面的月光。空气中，带着夜里盛开的夜来花香，香味浅淡，令人心头微醺。
如今年过花甲，历经三代朝臣变更的老相爷，也终于露出了疲倦的一面。
他手里握着一个泥制的人偶，棕黄色的泥土，面子光滑，小泥人笑嘻嘻地，穿着一身粗糙的布衣，没什么其余的衬托。
柳相爷抬起手，摘下头顶一只垂下的花条。
他将那一瓣细小的夜来香花瓣摘下来，放在泥制人偶的头上，盯着它许久，才轻声叹息道：“如果那个孩子真是给你送终的最后一个人。”
他艰难地起身，挽起袖子，白日里所有的强硬和冷酷都消失不见，唯有脸上深深的疲倦：“那我就替你谢谢他吧，嫣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