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凌枫最后还是去了。
他想办法和君倾梵坐上了同一艘灵舟,想办法让灵舟在西凶森林解体,想办法在自己的至交好友夜墨泽面前做无间道,他将君倾梵的一切毫无保留的告诉了雪凝。
同时,他也知道了,君倾梵是兽灵转世,即将被智化兽族奉做圣主。
在这之前,雪凝已经仔细的筹划了一个庞大的计划。她早早的就收买了君家的君温雅,把从东方世家偷学的傀儡术交给他,又安排了一个假的隐者,故意误导了君倾梵的视线。君温雅很早就把傀儡种子种在了君倾梵的体内,隐者更是利用自己的身份特点,催化了君倾梵体内的傀儡种。
在孔凌枫把所有的消息都送回到了雪凝的手中之后,雪凝不知为何犹豫了许久,可最后还是毫不犹豫的,将君倾梵的一切,兽族的一切,都捅给了神族。
当君倾梵如她计划中的一样,被神族的人抓走的时候,雪凝以为自己的心里会快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口竟是窒息一般的痛楚。
为了让自己的痛楚减轻,雪凝不管月笙歌的阻拦,依照原计划,跑到西凶森林,找到魔兽大军,告诉他们她有办法救出君倾梵,然后准备送他们去死的时候——
本该死在通天峰的君倾梵却拖着重伤的身体回来了。
雪凝承认,在见到活着的君倾梵的那一瞬间,她的心里有一丝的庆幸。
可是不等她的庆幸被自己妥善保存,君倾梵却告诉她——孔凌枫死了!
“不择手段是神族,没有人性的是神族,为什么你要把仇恨全部寄托在无辜的人身上?”
“我是兽灵转世这件事,难道是我自愿的吗?”
“孔凌枫爱你,所以他就活该被你利用吗?”
“雪凝,你简直是个疯子!”
无可否认,君倾梵的每一句话都说在雪凝心里的痛点上。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的举起双刺:“你是兽灵转世,所以,你生来就该死!”
她刻意让自己不去想孔凌枫死了的事情,拼命的让自己去回忆仇恨,以为这样就能好一点。可是她在面对君倾梵的时候,还是一点一点的溃败了。
孔凌枫……死了吗?
他怎么能死呢?
他不是修为很高吗,孔家人不是拥有不死之身吗?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死了?她只是让孔凌枫去杀了君倾梵,可是……孔凌枫为什么杀了自己呢?
想到这里,雪凝痛不欲生。
后来,雪凝被抓回了神族,被神族毁掉了丹田和经脉后,又被送回了东方世家。
因偷学东方世家的禁术傀儡术,又将禁术外传,一夜之间,雪凝从高高在上的家主首徒,跌倒了尘埃里。被关在水牢的那些日子里,雪凝受尽了折磨。那些往日里被她踩在脚下的庶出每天轮流着用新的法子折磨她,羞辱她,她都没有半分知觉。
孔凌枫死了。
他死了……
在雪山之巅之后,雪凝第二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失去的都是至亲至爱,可是她却总是在失去之后才明白,至亲至爱于她来说是什么。
身体上的痛,雪凝浑不在意。身边还有一个月笙歌妥善的藏着,雪凝知道自己死不了,因为月笙歌不会让自己死。每次被上完刑,丢进水牢之后,月笙歌总会悄无声息的出现,沉默的给她治疗着身上的每一处伤口,直到她痊愈为止。
雪凝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永远的持续下去,毕竟她知道,自己犯的罪孽无可挽回。
可是有一天,那个曾经她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少女却突然出现,将她从暗无天日的水牢里救出来,以最年轻的金元期修士的身份,将她轻轻松松的带离了东方世家。
而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主和长老们,却连一个屁都不敢多放。
“你为什么要救我。”雪凝看着少女姣好的面容,轻声问道。
君倾梵没有回答,看着如今不人不鬼的雪凝,长久之后,离开了房间。
在仙山脚下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每日里,雪凝都会被月笙歌强制性喂下君倾梵送来的药。雪凝从来不内视己身。她知道,她的经脉已经被全部敲断了
如今的雪凝,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人人称羡的天才,而是一个废物,一个十足的废物,甚至连站起来的能力都没有了。
君倾梵离开仙山之前,把一把造型奇特的椅子交给月笙歌。雪凝不知道以月笙歌的性子是怎么跟君倾梵相处的,可是在君倾梵走后,月笙歌告诉雪凝,君倾梵是一个极其善良的人。
雪凝知道,的确是这样的。
她一直都是一个极其善良的姑娘,就像当年的自己。深深的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雪凝想,如果在雪山之巅出事的时候,她也全心全意的去相信和依靠孔凌枫的话,说不定她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吧。
那样的话,孔凌枫也会活着。
想到这里,雪凝恍惚想起五岁的时候,孔凌枫呵斥那些庶出之人的模样。虽然只是一个孩童,却已拥有了出尘之姿。
少年那般温暖,本应该恣意张扬着过一生。可是终是被她误了呀……
这么想着,雪凝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久违的暖意。在身上大好之后,君倾梵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月笙歌第一次推着雪凝沐浴在阳光下的时候,雪凝长久凝固的嘴角缓缓上扬:“月笙歌,带我回北州吧。”
“我想回到雪山之巅,我想重新建立一个新的门派。”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修行了,但是我还有那么多的学识在脑海里,我想,这应该也是很珍贵的东西。”
听了这话,月笙歌沉默了半晌后,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们回北州,回雪山之巅。”
月笙歌到底是精灵族的王子,尽管和雪凝契约了,可在精灵族的地位依旧很高。
回到荒凉的雪山之巅后,精灵族倾族而出,在雪山之巅旧址上建立起了座座高楼,短短半年就初具规模。后来,雪凝和月笙歌带回来几个年幼的小乞儿,雪山派就此落派。雪凝负责教授理论,月笙歌倒是把他们精灵族的修炼法则教给了第一批弟子,自此,精灵族也逐渐走入了人类的视线之中。
不久后,雪凝听说君倾梵被迫跳进了地心井。再后来听到君倾梵的消息,已经是十年过去了,君倾梵带领着数十万魔兽大军,出现在人间界,联合了中州炎氏皇族,叫板神族。
雪凝曾经接到过君倾梵的信。
她如当年一般喊她的名字,她说,她回来了,她会为师门报仇。
雪凝想,或许君倾梵的模样,才是当年父亲把她送到东方世家的时候,心底最想要的模样吧。
她以为她无法推翻神族,所以把仇恨冠到了君倾梵的头上。
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君倾梵却一力背负起了属于她的仇恨,真正的推翻了整个神族的统治。
天下大乱,雪凝无法偏安一隅,尽管力量微弱,却也举全派之力,为自己的仇恨做了一点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至此,她也终于想明白了孔凌枫的心,可惜到底是晚了太久了。
天下大定,君倾梵死而复生的消息传来,雪凝坐在雪山之巅,看着漫天飞舞的大雪,垂眸浅笑。
如果孔凌枫还活着的话,看到这样的她,孔凌枫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可惜……没有如果了……
远处,月笙歌看着雪凝,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抱着雪裘上前,披在了她的肩膀上:“外面凉,回去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