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飞凤笑盈盈的把玩手里喝空的茶杯:“再说了,那么有趣的事情不跟祖母分享,又怎么对得起祖母特地把我送去那儿的一片苦心。”
方妈妈一听,哪里还不知道尉迟飞凤这是心中存了恨,要故意膈应老太太,要报复,不禁面色骤变。
正想说些什么岔开话题,却被老太太拦下了。
老太太收了那副虚假的慈爱面孔,居高临下看着尉迟飞凤:“你恨我?”
尉迟飞凤笑望着她,反问:“不该吗?”
轻慢一句,却惊得老太太面色骤变,恍惚之间竟感觉坐在那里的不是一个半大不小的柔弱孩子,而是一条毒蛇,一个眼神都能割了她老命的庞然大物!
“我一直在想,您那天是不是脑门被驴踢了,不然怎么能蠢到将五哥的死赖到我头上,却又完全不责怪明明与我和五哥是一个肚子出生,也不过只是比我和五哥早出生那么片刻的八姐?我就纳闷了,我明明是最后出生的,按理来说最弱势才对,却为何就是我克死了母亲和五哥?你难道就没想过,说不定是八姐跟五哥抢着先出生,八姐一不小心把五哥给踩死了?”
“你……你……胡说八道!”
那么离经叛道的言论,直接把老太太吓得毛骨悚然,气得浑身发抖。
“也是,也有可能是我嫌弃五哥出生得太慢,憋着我了,就忍不住踹了他几脚,结果一不小心就把他给踹死了。”
尉迟飞凤捏了块点心丢进嘴里,继续唾沫与碎末齐飞的胡说八道:“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怪我吧,我那时候还那么小,懂个屁事呀,我要懂事知道后果这么严重,怎么敢踹他,就更不会落个被当成煞星的下场,才出生就被送去那种地方自生自灭……”
“住嘴!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老太太最后一丝冷静都被磨掉了,拍桌大喝,刚才还慈眉善目的老脸,这会儿狰狞得像鬼。
尉迟飞凤却咧嘴直笑:“好奇怪呀,您特地留我下来,不就是想了解了解我的过去关心关心我的心理吗?我这么老实主动的坦白,您怎么还不高兴呢?对了,那座神奇的庵堂还没讲完呢,咱们继续……”
“九小姐。”
方妈妈也是颇有见识的,却也委实是没见过尉迟飞凤这般的人儿,全程瞠目结舌,惊呆了,这眼见老太太真要发飙了,忙递眼色,企图做和事佬。
然而这和事佬却哪里是她能做的……
尉迟飞凤满脸无公害,转眸就看向她:“方妈妈,您眼睛怎么了?该不是出什么毛病了吧?会不会传染呀?要我说有病还是要早治,不然传染给祖母可就不好了。”
眼见老太太气得整个脸部都在抽搐,浑身都在颤抖,明显不对劲,方妈妈吓坏了,生怕老太太有个好歹,忙哀求:“九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您何必……”
“嗯?我们说到哪了来着?哦,想起来了,说到祖母被驴踢蠢了,硬是要把我送去那座神奇的庵堂,我给你们讲,那座庵堂的菩萨慈眉善目可好看了,就是可惜个个都是瞎的,总是看不见我被打,被饿肚子,哦,她们还是聋的,从来都听不到我的哭声,我的祈祷……”
尉迟飞凤笑容灿烂,好像在说什么非常幸福值得炫耀的事情,让人没来由的毛骨悚然。
老太太却是越听越恼怒,但很快便被惊到,脱口而出:“她们打你?”
有些人就是这样,自己可以打可以骂甚至可以放在脚底下碾,可别人碰一下,却就浑身不舒服了,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藐视和挑衅!
人都是自私的,这其实也没毛病,但关键的问题是,尉迟飞凤是当事人,所以她看到这样的老太太就只能觉得格外恶心了,不由勾唇一笑,继续膈应道:“是啊,很稀奇吗?我跟你讲,姑子们尤其是那个师太,打人可好有水平了,每次都让我痛得半死却不留半点伤痕,脸尤其最是干净,因为她们说我的脸和身子将来要换钱的,所以不能毁了。”
老太太又惊又怒,浑身发抖。
这丫头再怎么也是尉迟家的血脉,是尉迟擎天的女儿,那些人竟然敢!竟然敢!
“前些日子,哦,就是你们去接我那天,那个师太还告诉我,其实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有位大爷花钱把我给定了,正好准备第二天一早来领我。”
“我问是什么人,师太却不告诉我,只恶狠狠的交代我要听话,好好侍候人家,不要丢了庵堂的名声。”
“我好害怕啊,虽然十四年来其实每天都在害怕,但也从没那么害怕过,于是我找了根绳子,躲进柴房里上吊了……”
老太太和方妈妈顿时惊恐万状:“什么!”
“别这样,我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对了,知道我明明上吊了却为什么还活得好好的吗?”
“哈哈哈,你们一定想不到,我其实已经到了阎王殿,但阎王爷却打死都不敢收我,因为我是煞星。”
尉迟飞凤勾唇咧嘴,露出两排白牙,明明笑容甜美,却莫名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森冷感。
“我是不是很厉害?竟然连阎王爷都怕我,直嚷嚷让我从哪来回哪去,对谁怨恨就寻谁去报,总之离他的阎王殿远远……”
“够了!住嘴!住嘴!”
明明心里不断提醒自己,这孩子不过是在危言耸听,疯言疯语,可老太太还是控制不住寒毛倒竖,遍体生寒,受不了的厉声喊停。
“说了半天,我确实也渴了,方妈妈,能不能给我添点水?”尉迟飞凤单手托腮,翘起二郎腿,特别痞样的单手递出那空茶杯。
方妈妈本能就要照办,却听老太太出气比入气多的沉声问道:“你……你早就知道自己被送出去的原因却一直没提,是在等待,打算利用你爹来报复我?你以为你是……”
“噗哧,哈哈哈……”
尉迟飞凤喷笑拍桌,乐坏了的样子,打断老太太后就收敛大笑,转成轻蔑浅笑:“谁都没问,我干嘛要提?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脑子被驴踢蠢了,除了没事就瞎想便不会其他了?报复你?别自己把自己抬那么高好不好?我凭什么要浪费那个力气去折腾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再说了,我不是煞星吗?隔三差五放点煞气煞煞你不就好了,还有必要折腾别的吗?”
“你……你……”
老太太这回是真的一口气哽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了,面色铁青,浑身发抖,尉迟飞凤目测,随时会有脑中风的危险。
于是她轻咳一声,一本正经的补了刀:“不好意思哈,我有娘生没爹教,从来不知道教养是什么鬼东西,所以您差不多得了,也别太往心里去,反正你往心里去我也改不了,何必不是。”
老太太终于忍无可忍,抖着手,咬牙切齿的指着尉迟飞凤:“你……你……你给我滚出这个……”
“家”字还没出口,骤然一股寒气袭来。
老太太惊愕抬头,便见尉迟擎天面无表情的立在门外,用那双毫无焦距的眸子,冷冷的看着她。
可她看过去的时候,他却转眸便就看向了尉迟飞凤。
这打击是巨大的,刺得老太太胸口生疼,再也发不了声音来。
她等啊等,盼啊盼,十几年了,千方百计,今天才终于好不容易把人给盼来了,可他却连眼神都不愿跟她接触……
“不好意思哈,一不小心把你娘给气坏了。”
尉迟飞凤嘴角微翘,起身往外,诚意缺缺的道歉。
尉迟擎天看着她,那双眼睛依旧空洞无神,也什么都没说,或者,是根本说不出什么来。
“要逐我出家门吗?”
尉迟飞凤在尉迟擎天面前停下来,笑吟吟的问,估计也等不到回答,便又自顾说道:“你不出声,我就当你是没那个意思了哈,可要回翠竹苑去继续蹭吃蹭喝了。”
有一瞬间,尉迟擎天的脸上仿佛有一丝什么在变化,但是太快了,尉迟飞凤根本没法捕捉。
等了几秒,他还是屁都没一个,尉迟飞凤再没心理负担,大摇大摆越过他。
院里的人不知何时全都消失了,难怪气氛那么诡异……
出了小院过了长廊,尉迟飞凤才终于看到木吉木珂她们,一个比一个脸色苍白,显然都是被那个活死人吓缩到这里来的。
“这儿没我们事了,回吧。”
尉迟飞凤懒得吐槽这些人,叫上木吉木珂便往翠竹苑回。
富雅苑那些人?
关她鸟事,爱咋咋地!
“轩……”
老太太终于压下激动和心痛,挤出笑容企图跟尉迟擎天搭话,却一声唤还没完,那盼了十几年的人便毫不犹豫头也不回的,走了。
又走了……
连番受刺激的老太太再也经受不住这个打击,两眼一黑便晕死过去。
“老夫人,老夫人……来人啊……”
老太太昏倒了。
大夫说,她是年纪大了,受了太大的刺激,就算醒过来,往后恐怕也得在床上过了。
换言之,老人家中风了,极有可能就此瘫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