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飞凤问得突兀而且直接,再一次让百里瞳错愕。
他怔怔的看着那双坦荡淡然的眸子好一会儿,终是忍俊不禁笑起来,拉她入怀:“这话一般人可不敢问,更不敢问得这么直接。”
哪怕战王妃,也是会有很高几率掉脑袋的危险!
尉迟飞凤慢条斯理伸出手,端了旁边的参茶喝一口,才道:“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
百里瞳只是笑,长指熟练一挑便散了她的发,爱不释手的把玩起来,没头没尾的来一句:“本就是一家,何必呢?”
尉迟飞凤怔住,倏地回头看他:“一……家?”是她所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嗯,一家。”
百里瞳浅笑着勾了她一小撮青丝,放在唇边轻吻,眸光却微转直直望着她的眼:“有这么惊讶吗?”
尉迟飞凤没好气:“你说呢?”
一个姓唐,一个姓百里,谁会想到他们原本是一家!
“哈哈……”
百里瞳大笑着凑去她唇上偷了一记香:“凤儿啊凤儿,你怎么这么可爱?”
“情人眼里出西施,在狗眼里屎也是香的。”
尉迟飞凤若无其事转开脸,掩饰自己的羞窘。
她上辈子到死都没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能跟“可爱”这个形容词凑一起,还有个眼疾不轻的男人,不厌其烦从早念到晚……
这感觉,很微妙,却不得不说,让她有点飘飘然。
“不问了?”
百里瞳边说着,边托着她的手,将她手中那半杯参茶送进自己嘴里,见她不满横眸,顿时笑意翻涌,长指一转扣住她脸便低头,硬将含在嘴里的参茶灌进被迫仰着颈的她嘴里。
“不是还给你了吗,怎么还瞪我?”
他意犹未尽舔净自她嘴角滑落的茶汁,墨眸闪闪滚着笑意,看怀里的人儿横眉怒目瞪得更凶。
啪!
尉迟飞凤手中茶杯应声炸碎,但碎片还没来得及扎破她细嫩的手掌,便被一只大手拂过,全部卷到了旁边的小几上去。
“割破手怎么办?”
他蹙眉呵斥的同时,又拉过她捏碎茶杯那只小手,擦干上边沾惹的残汁,瞪大眼睛仔细检查,看有没有伤口。
尉迟飞凤都被他搞的不好意思发火了,刚要嫌他夸张抽回手,却就听到他高呼:“看,伤了吧!”
伤了?她怎么没感觉?
尉迟飞凤惊愕看去,便见他指尖所指之处,一丁丁点儿外皮微微翘起……翘起……
黑线瞬间成捆往下落,脸却火辣辣的:“这也能叫做伤吗?”
“这还不叫伤吗?”
他高声反问,理不直气也壮,外面不知情的人听到,不定还信以为她重伤成残了。
尉迟飞凤又是一阵无语,却控制不住,又有点飘了。
“无聊!”
故作没好气要挣开他的手,却被他紧紧拉过,下瞬湿热滑过她指尖那所谓的“伤口”的位置……
尉迟飞凤着实吓了一跳,跟着整个人就红透了脸。
尼玛,不都说古代人古板那啥啥吗?这货是个变异?
“这是瞳式治疗法,包治大痛小痛内外伤,不过……”
察觉她要逃,百里瞳长臂瞬间收紧圈死她腰,墨眸闪闪笑得邪魅:“你可不要为了让我帮你治疗就特地弄点伤出来啊,我会心疼……”
“无耻!”
尉迟飞凤再也控制不住,整个人都烧起来了,恼羞成怒甩过去的白眼却反而更显娇媚动人,看得百里瞳心湖直荡漾,手不自觉就轻抚上去:“凤儿……”
“嗯?”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没什么,就忽然间很想唤你。”他嘴角轻勾,笑纹浅浅,可眸中的宠溺却满盈得几乎都要溢出来:“凤儿……凤儿……”
他的声线很特别,有点低,有点沉,又有点淡淡的沙哑,就像极品绸缎中夹着一根刺,又是婉转山泉遇上了利石,特别是唤她的时候,总能一声比一声轻,一声比一声宠,一声比一声让人耳红心跳……
“够了!”
在自己羞得想要挖个洞钻进去之前,尉迟飞凤一手捂住他的眼,一手捂住他的嘴:“你有完没完?”
这些日子的相处,百里瞳也算摸准她的脾性了,妥妥的有色心没色胆,所以经常雷声大雨点小,哪怕调戏他调戏得再凶猛,一动真格躲比兔子还快……
忍俊不禁,吃吃的笑着把她抱得更紧,用行动来告诉她。
完?
怎么可能!
他跟她,永远都不会完……
次日一早,行罢慎重却又显得很官方的祭拜礼后,百里瞳带着尉迟飞凤,偷偷又折了回去,直奔安葬着百里胜的墓穴。
尉迟飞凤有些担心:“这不太好吧?万一被人发现……”
男尊女卑的世道,哪怕是将门,讲究还是很多的,百里家能有今时今日,靠的不仅仅是本身血统的强悍,更是无数忠将忠奴前仆后继的献命式辅佐!
战王陵虽是百里瞳的祖陵,却有着守陵人自发建立的独立管理系统,出于互相尊重,他为她触犯那些人的禁忌总归不好……
“哪有这么多讲究!”
百里瞳莞尔声落,一道雄厚苍老的声音便传来了:“谁说没有?”
尉迟飞凤闻声回头,就见四个青年抬着个发须皆白的老人飞掠近来。
老人看起来至少九十出头了,发须不但白如雪,还稀疏得所剩无几,却一丝不苟的梳理得整整齐齐,显得有些滑稽,但面对他那双依旧凌厉如刀的眼,却绝对不会有人笑得出来。
至少,有点眼色的,都不会蠢到当他的面为他那稀疏而整齐的发髻发笑……
他的左腿应该受过严重的伤,还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所以为了保命,已经截去,但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右腿也有问题,反正得靠抬他的青年一左一右的搀扶,才能离开那架简单到就两根竹杠绑把小竹椅的步辇,颤颤巍巍的行跪拜礼。
“末将安长胜,叩见战王,战王妃。”
安长胜?!
那位代替初代战王统领百里军数年,直至如今都已故的老战王能独当一面后,又毅然决然退下帅位,屈居后方辅佐的传说中的安大元帅?
尉迟飞凤震惊不已,万万没想到,传说中早已阵亡几十年的大人物,如今还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
等他膝盖确实碰过地后,百里瞳才过去将他扶起:“安老将军免礼。”
尉迟飞凤瞧得清楚,莫名的有点暗爽。
看来这老头不但是个顽固,还是个能让某人头疼到莫可奈何的人物……
“妇人一律不能进王墓。”
安长胜虽然年迈,可声音依旧宏厚,想来再活个几年完全没问题,不过脾气很耿直啊,弯都不拐一下,更是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尉迟飞凤斜瞥百里瞳,有点幸灾乐祸——我就说不行吧,被逮到了吧,活该!
百里瞳心梗梗的,可他拿这位老将军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尉迟飞凤咧嘴,直接别开眼脸,等着看他被训斥的好戏。
传说中的大人物也,跟初代战王拜把子的交情,威望之高,莫说是老王妃了,就算是老战王活过来,也要在这位老人面前夹着尾巴立正听骂!
然而……
也不知道是她幸灾乐祸得太明显了,还是老将军没有看起来的那么不近人情,竟出乎她意料的,语气一转就温和下来了:“战王府近来发生了不少事,相信战王定有许多话要与兄长说……请。”
尉迟飞凤柳眉才轻挑起,那安老将军的利眼就转落到她身上来了:“末将会守在这里好好保护战王妃,战王只管放心。”
这是,要跟她独处一会儿的意思?
尉迟飞凤差点笑了,察觉百里瞳看过来,微微勾唇点点头:我没事,你去吧。
“战王放心,末将不会对战王妃如何。”
安长胜一本正色的直白话,害得尉迟飞凤一不小心就从嘴角漏出声喷笑,惹得抬他来的那四个青年,纷纷吃惊的飞快扫了她一眼。
尉迟飞凤忙敛了笑,看向百里瞳:“王爷,大帅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您还好意思留下来啊?”
百里瞳隽秀的脸庞顿时有些微妙的扭曲,却也只能点点头,转身走进葬了百里胜的王墓。
百里瞳走后,尉迟飞凤便客气的请安长胜坐回那简易步辇里,自此之后,不管安长胜如何盯她,都始终再没主动出过一声。
忽然,一直看着尉迟飞凤的安长胜举手微摆,抬他来的四个青年立即欠身退开。
“末将今年已经九十有八,也算得上是活了些年头,见过活人无数,死人无数,战王妃这样的倒是头一次见……”
咦?
尉迟飞凤惊愕的看着安长胜,他却似乎已经累了,一直紧盯着她的利眼缓缓合上,淡淡开口:“听说,战王曾将兵符交给战王妃数日。”
尉迟飞凤也不隐瞒,淡淡应道:“是。”
“感觉如何?”安长胜眼帘微启,虽然只是一道细细的缝儿,却反而更加犀利,仿佛随时有杀气迸发出来夺命。
尉迟飞凤莞尔,坦荡荡的看着他:“不想再拿第二次了。”
安长胜有些吃惊的睁开眼。
尉迟飞凤笑意不减,小手捂在心口,声声轻柔,但字字铿锵:“我本意,绝不想再拿第二次,但,不意味着我不会再拿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甚至……就此一直紧握在手!”
一抹光芒飞快在安长胜眼底掠过:“为何?”
尉迟飞凤唇角忽的一高,语出惊人:“您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