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易礼这话一出,在场的朝臣都是一愣,目光隐晦的看向牧易礼,心中打着各自的小算盘。
常乐生沉默了一瞬,才道:“回皇上,淮河流域的堤坝是七年前修的,长海流域的堤坝是五年前修的。这几年每年都有小修缮,还未有特大洪水,决堤事故。”
七年?五年?小修缮?特大?
牧易礼勾起的唇角上浮现了一抹嘲讽,这常乐生倒是很善于用词。
“没有特大事故,那每年的小事故,百姓损失如何?死伤几何?”牧易礼张口追问,常乐生被问了个哑口无言。
“这……”
看着常乐生越加涨红的脸庞,牧易礼轻笑一声移开目光:“户部尚书。”
“自堤坝重修之后,今年因为决堤造成的洪水事故一共几期?造成百姓损失如何?死伤几何?”
刚才回归朝列的李耀宗闻言再次站出朝列,那些数据就仿佛印在脑海中一般,张口就道:“回皇上,淮河流域自堤坝重修之后,洪水事故有四起,长海流域有三起。堤坝决堤,洪水导致百姓颗粒无收,且死伤无数。”
四起?三起?
这么说自堤坝重修以后,只有一年没出过事故了?
牧易礼听着,眼神陡然一厉,目光就这么落在了常乐生身上,“常爱卿,当年负责修建堤坝的是何人?这堤坝用的是什么材料?话费几何?竟然牢固如斯!以至于修建完成之后六年决堤四次!”
“这……”常乐生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眼神飘忽之间找不到落点。
“放肆!”牧易礼见常乐生飘飘忽忽,不管问什么都是这,那的,说话吞吞吐吐的不像是一个尚书所为!她气顿时不打一处来,声音打了几分,冷喝出声!
朝臣们身子均是一抖,常乐生更是砰的一下跪在地上,“皇上恕罪!”
“恕罪?”牧易礼冷笑一声,反问:“爱卿何罪之有?”
常乐生闻言又是一怔,“这……”
这已经是常乐生在这朝堂之上被牧易礼问的三次哑口无言,牧易礼的目光登时仿佛利箭一般的落在他的身上,常乐生身子微微瑟缩了一下。
“若是你无罪,何来恕罪之言!”牧易礼再次张口,说出的话却是犀利无比,甚至有些咄咄逼人,“若是你有罪,你凭什么让朕恕罪!”
这一次常乐生再也不敢搭话,只是跪在地上不声不响。牧易礼看着他,冷哼一声,目光却是落在各个官员身上:“堤坝修建迫在眉睫,众位爱卿都来说说,这堤坝该如何修建。”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是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还是一人侧身一步走了出来,“皇上,微臣认为,修建堤坝虽迫在眉睫,但我国刚经历了和谈,国库实在空虚。”
牧易礼的目光在这人身上顿了顿,微微一闪:“哦?那依照王太师的意见,这堤坝是不能修了?”
太师王文昌是琅琊王氏的当代当家人,六十岁左右,官居一品是个老油条,平常在朝中根本不会发言,就是前几次的重大事项都未见他有任何的反驳,哦不,昨日宣布科举制度的时候他是想反驳来着,但没来得及。
“非也。”王文昌一本正经的摇头,“修建堤坝关系着百姓的生计,自然是非修不可。可皇上,修建堤坝固然重要,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说着这话,王文昌眼里闪过一抹冷意及嘲讽,只听他又道:“皇上,国库如今空虚,科举考试已经箭在弦上,此项花费就不少。更何况去年水患以致税收低微无法充盈国库,这修建堤坝,实在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牧易礼看着王文昌,听着他平静的给自己抛出难题,见他坏心眼的想看自己的笑话,就不由的冷笑一声:“若不是王太师提醒,朕都忘了,这去年造成百姓死伤无数,冬日涌进京城的就是水患!”
这话一出,王文昌眼神微微一闪,下一秒就恢复平静。
“王太师,朕再问你一句。”
“皇上请问。”
“何为国本?”这话牧易礼问过一次,此时再提,王文昌一愣虽不知牧易礼何意,但还是道:“皇上有言‘正人心以立国本,活民命以寿国脉’。人心,民义,百姓是国本”
“既然百姓为国本,那是不是应将百姓视为重中之重?”
“皇上所言甚是。”王文昌并未做过多的反驳。
牧易礼见他如此态度,不由的重视起来,声色严厉的人都流露于表面反而好让人抓住其中的漏洞,不好对付的反而是这种,表面十分顺从的人。
“在王太师心中,百姓与国家与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牧易礼继续张口询问。
王文昌继续打着太极:“百姓是国之根本,皇上是一国之君,百姓为皇上服务。”
牧易礼听着,唇角缓缓勾起声音算不了很大,但却铿锵有力:“百姓为水,朕为大船。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百姓最为淳朴,所求不过是衣食无忧。若是常年水患灾难,导致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他们是不是会愤怒,是不是会被迫站起来站在朕,站在朝廷的对立面。”
“此为大逆不道!”王文昌抬头,眼中不屑一闪而过:“不过是些只会耕种的百姓,能成什么气候!”
听着这话,牧易礼不由的冷哼一声,整个人都仿佛浸在霜雪之中,让人看一眼就仿佛全身冰凉,“看来王太师是安逸太久了忘了中周国是怎么来的了,忘了圣祖是如何在穷苦百姓中脱颖而出,最后一举得了天下的了。”
王文昌身子一怔,然后赶忙低头作揖,“臣不敢!”
“百姓是国之根本,皇帝是一国之君,百姓为皇帝服务,那皇帝就应为百姓谋利!”牧易礼声音又冷了许多,“最起码朕要保证他们有物可食,有衣可穿,有房可住!”
“皇上说的是。”王文昌顿时意识到自己被牧易礼把话题带偏了,于是他又转回问题本身,“可皇上,国库空虚,根本不足以维持大修堤坝所用。更何况,我国还有其他许多地方需要用上银子,国库中能够挪用的银子对于修建堤坝来说,这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王文昌苦口婆心的,将自己放在一个忠臣的位置上,“皇上,微臣并不是反对修建堤坝。微臣也知道修建堤坝是于国于民的好事,可皇上,我国现状不允许啊。”
牧易礼冷眼看着王文昌的表演,见他将一个被现实逼迫无奈的忠臣表演的入木三分,就不由的冷笑一声,“那依王太师所言,堤坝就不修了?就任由水患来领,百姓流离失所?”
“皇上明鉴!”王文昌听着这话顿时仿佛受了什么委屈一般,身子砰的一下跪在地上,“臣绝无此意!”
牧易礼无意与他打这些无用的太极,她也没心思陪他表演,她就仿佛没看见他跪倒在地一般,“国库不充盈,但堤坝又非修不可,那依你之见又该如何?”
王文昌也没有想到牧易礼将问题一瞬间都丢回到他的身上,他先是微微一愣,不过到底是见多识广,转眼就想好了说辞,“回皇上,虽说大修堤坝耗银太多,但我们可以对堤坝脆弱的地方进行修缮。如此虽说不能完全预防水患,但到底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刚才常乐生已经说了,这些年小的修缮每年都在进行,可预防了洪水了吗?”牧易礼轻声一笑,言语里都是嘲讽不屑,“依照太师所言,今年这小维修应该维修哪里?哪里的堤坝最有可能被洪水冲塌?”
“这……”王文昌也是被问了个哑口无言,但他到底比常乐生有底气,只见他摇头道:“臣才疏学浅,还请皇上恕罪。”
“这与才疏学浅无关。”牧易礼轻笑一声,一点面子都没给王文昌,“天灾不是侥幸就能避免的,与其小修小补无济于事浪费银钱,就不如一次性修缮妥当。”
“可皇上,国库……”王文昌还欲辩驳,就见牧易礼挥手就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要再与朕说什么国库无银。朕已经说了,修建堤坝势在必行,你等身为臣子不要总跟朕说这不行,那不可的。若是朕什么都行,什么都可,朕要你们这些人有何用!”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若是不论什么,你们只会跟朕说不行,不可,不妥!那朝廷养你们有何用!”牧易礼冷哼一声,一字一句都格外的严肃起来,“国库的银子不许动,堤坝也必须要修!具体怎么办,银子怎么来,你们给朕一个策略!”
牧易礼冷眼将这些人的动作神情都看在眼里,他眼底的冷光一闪而过,眉眼之中闪过一抹不屑,“王爱卿,你身为一品太师,自然是首当其冲,这件事就得你多多考虑了。”
不是想为难她么?那她就看看这件事到底是为难谁!她不怕浪费个一两天时间与这些人好好的周旋周旋!
“是。”王文昌嘴动了动,想要拒绝,可又深知自己不能拒绝,只能应下。
“朕给你两日时间,希望你可以给朕一个满意答复。”牧易礼的目光若有所思的上下打量王文昌,“你不要让朕失望啊!”
“是。”王文昌此刻嘴苦的很。
牧易礼才不理会他是什么心情,反正她的心情是还不错的。她的目光从王文昌身上移开,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转,然后最后落在虞立聿的身上,“这件事是朝廷之事,非王爱卿一人之力,在场所有爱卿都应群策群力,两日之后,朕要看到你们对这件事的看法及策略。”
这话一出,被牧易礼注视的虞立聿身子微微一震,他眼中闪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最后视线又落在了莫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