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立聿口气有些冲,眼里的神情十分复杂,就如同他现在的心情一般,五味陈杂。
“什么什么关系?”莫策的眼皮随着虞立聿的茶杯置于岸上的瞬间轻轻一跳,随后他自然而然的给他将茶蓄满,慢条斯理的放下茶壶,随口反问。
眼前的人动作自然,神态如常,坦然的就好像一张白纸一般。虞立聿原本仿佛一锅煮沸了的开水一般的内心乍然就平静了下来。他的目光自莫策的脸上,落在了面前的茶上,豁然一笑,“你刚才在御书房与皇帝眉来眼去的,你说是什么关系?”
万事开头难,话头已经抛了出去,那么后头的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
“如今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说你和瑞王被皇帝收为了入幕之宾!”这话出口,虞立聿猛地抬头,一双眼都红了去,“原本我是不信的,可今日我却不得不信了!阿策,这是怎么回事?”
最后那一句话,虞立聿都是咬着牙问出去的,他不敢相信,一向自律有抱负的莫策竟然会堕落至此。他不敢相信莫策真的会如人所说与皇帝有不可描述的关系。他不敢相信,这会是他的知己至交,这会是莫策!
“如你所见。”莫策的神态一如往昔,并没有因为虞立聿的暴怒而有一丝的变化。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就仿佛早在心中思虑过千遍万遍一样,只要一张嘴就会脱口而出。
眼前的莫策依旧笑着,眉眼平和,淡然舒卷,明明是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可偏偏虞立聿却觉着十分的陌生。
好似,他从来没有认识过莫策一般。
莫策如此的理所当然,如此的淡然平和却让他感觉自己的暴怒就好像是小孩子不懂事一般难堪。马车里陡然安静下来,安静的只能听见两人淡淡的呼吸声和车外哒哒的马蹄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许久,还是虞立聿先张口。
只见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微微闭眼,似乎有些无力的开口,“为什么?”这话出口,虞立聿的心里似乎已经给莫策找好了无数的理由。例如忍辱负重,例如卧薪尝胆,例如釜底抽薪等等。
“不为什么。”莫策声音轻快,仿佛提到那个人就让他十分愉悦一般,“就因为她是牧易礼。”莫策的话就好像是一根利箭一般,瞬间将虞立聿的侥幸给戳破。
就这么一瞬间,虞立聿就觉着自己十分的可笑。
“莫策!”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许多,仿佛再不大声说话就会憋死他一样,他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莫策,咬牙道,“他是男人!他是皇帝!他有皇后,他有三宫六院!”
“她是牧易礼。”莫策抬头,直视着虞立聿,自己的这个知交好友,语气清淡的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也许她在许多人的心中都有多重身份,可在他这里,她只是牧易礼,简单而普通。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就将虞立聿的一切防御戳破,他看着莫策,看着自己好友就仿佛那脱缰了的野马一样,不知回头。
这一瞬间,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似乎又真的无话可说。他的嘴唇轻轻的动了动,最后又慢慢的阖上。他仿佛累极了一般,靠在了马车的车壁之上,微微闭眼。
莫策歉意的看着虞立聿,微微的叹了口气。他能够理解虞立聿的感受,也十分欣慰虞立聿会如现在一般对着他大吼大叫。因为这就是朋友。
毕竟,牧易礼是女子。这件事他知道,但虞立聿不知。虞立聿知道的只是牧易礼是一个皇帝,还是一个拥有着无数女人的皇帝。这样的牧易礼配不上他,仅此而已。
“阿聿。”莫策轻声开口,“牧易礼她与你们想象的都不一样,她是一个敢作敢当,有理想有抱负也有能力的人。”
莫策张口就说出牧易礼在他心中的一切优点,“她是一个很有意思,也很懂我的人。”
虞立聿缓缓睁眼,他的目光就落在莫策的脸上,看着他提起牧易礼仿佛整个人都会发光的样子只觉着一阵眼疼。他缓缓勾唇,轻笑一声又慢慢的闭上了眼,“就算如此,你和他也永远不可能。”
虞立聿声音缓慢,一张嘴就将莫策的话全部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不因为别的。很简单。”虞立聿轻声道,声音里有些疲惫,“就因为你是和瑞王,你是莫策。而他,是牧易礼,是中周国的皇帝。”
“就因为,他敢作敢当,有理想有抱负也有能力!”虞立聿笑了一声,“如果他真的是一个昏君,就如过去一般,你们想要在一起,或许会有阻碍,但也并不是没有可能。可就因为他不是,他想要让中周国起死回生,他想要中周国国泰民安,他想要做一个流芳百世的明君!”
“如此,才是你们最大的阻碍。”虞立聿慢慢睁眼,看着莫策的目光中闪过一抹不知事讥诮还是同情的光芒,“正因为他是明君,所以他才会瞻前顾后,所以他才要听取百姓的意见。你觉着天下百姓,会认同你们?”
莫策的脸色微微苍白,面上也不如之前淡定。他听着虞立聿的话,心微微一顿。这些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即便牧易礼是女子,这些问题也依旧存在。
可他爱了,就是爱了。没有其他什么原因,就是爱了。那该如何?
“阿策,悬崖勒马为时未晚!”虞立聿看着莫策微微苍白的面颊,心中不忍,微微的叹了口气轻声劝说道。
话音落下,莫策并没有立刻给出回复。
马车里的空气再次安静下来,许久只听莫策轻轻的叹了口气,虞立聿的睫毛微微一颤,看向他。
“阿聿,悬崖勒马为时未晚。可我现在怕是已经是腾空了,除了往前没有退路。”莫策声音淡淡的,但却十分的坚定,“即便前面是困境是绝境,但只要决定了,我就不会回头。阿聿,你了解我的。”
虞立聿的心微微的一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徒劳的闭上。莫策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就知道定局已定,不可能再有更改了。
熟悉莫策的人就会知道,莫策的心一如他的面一样冷淡坚定,只要认准的事就不会回头。
如今看来,他是已经认定了。
此刻,虞立聿的脑海中就不由的浮现出了牧易礼的影子来。牧易礼以前的模样和现在的模样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但即便是如此,虞立聿也没有看出来牧易礼到底有多好,可以好到让莫策如此。
许久,虞立聿长长的叹了口气,也不再劝。
莫策看着虞立聿这个模样,心中微微一暖。他知道虞立聿这个模样就是虽然不支持他,但也不会反对或者阻挠了。
当然,如果虞立聿反对或者其他的,莫策也不会如何,只是会有遗憾罢了。毕竟,他们是好多年的朋友、知己了。
“你怎么样?”莫策反问虞立聿,“可有成家的打算了?”
话题陡然转到自己的身上,虞立聿微微一愣,“现在说的是你,怎么就扯到我的身上了。”虞立聿坐直身子,白了莫策一眼,“你可别想转移话题。这件事虽然是你自己选择的,但到底还是有余地的。有需要我的时候,可千万别有什么顾虑。”
莫策一笑,心也跟着一暖。虞立聿是担心他在这段感情中失意或者后悔的时候,会没有办法抽身,或者因为今天的决绝而不好意思求助吧。
“好,不转移话题。”莫策点头,他的目光落在虞立聿身上,眼中笑意点点更多的是坚定,“阿聿,相信我,也相信她。我们一定不会到那一步。”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谁最了解牧易礼,那一定非莫策莫属。牧易礼坐在这个位置上,并不是她自己选择的,如果可以她怕是更喜欢天高海阔任其翱翔。可既然上天注定,她就必须负责,她并不是一个贪恋权位的人。
“我们的目标很一致。”莫策轻声道:“不过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而已。到了那个时候……”莫策声音渐渐的淡了,最后消失无形,他轻轻摇头豁然一笑,眼里浮现出了一抹向往的神色来。
嗯?虞立聿原本正支着耳朵听,此刻见话头戛然而止,好友又露出这么一副神态来。他不禁轻笑着摇摇头,心中一阵无奈,说不上来是替好友高兴还是惋惜。
原本,他是应该有另外一种人生的。他或许会身居高位,会取而代之,会一呼百应,会坐拥天下……虞立聿的目光再次落在莫策的脸上,只是那样他还会露出如现在一般轻快的笑容吗?
他心里有些不确定。
“阿嚏!”皇宫中,牧易礼又是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她不禁将衣衫拢了拢,抬手揉了揉鼻子。一旁甘棠递上帕子,眸光落在牧易礼的身上,关心而紧张,“皇上,要不要传个太医,这天气乍暖还寒的,可别风寒了。”
牧易礼接过帕子,轻轻的擦拭了一下鼻子,摇了摇头,“或许是有些着凉了,喝杯热茶就无碍了。”
“皇上。”甘棠还要再劝,就见牧易礼已经开口,“去给朕泡杯姜茶来。”
话已至此,甘棠只得应下退了下去。牧易礼轻声一笑,低下头去继续看自己的山河志,手中的笔勾勾画画的不停。
“皇上。”牧易礼才翻过一页书,甘棠就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声音虽然平缓听起来与往常无异,但牧易礼还是从中听出些什么不一样来。牧易礼手中的笔微微一顿,抬头看过去,“嗯?”
甘棠快步上前,神态间自然而端庄,“皇上,坤宁宫那边来人了。”
坤宁宫?皇后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