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挨了一个冬天,今年春天又到了耕种的时候,可是朝廷却命我们提前将今年的赋税交上去!交不上的必须补交银钱,否则就要抓走家中的男丁去劳务抵债!”二生的声音十分的悲切,“这眼看着就是要种地的时候了,种子下不去,无人干活,这全家老小不得饿死?”
二生说着眼中就流下一行清泪:“这若只是劳务抵债也就罢了,大不了家中少种些地,凑活着也能过下去。可村里被抓走的人竟然不到一个月就没了……”
“这哪是做工啊!这是要命啊!”
这些话字字悲切,句句都让人不禁难过。二生话音落下叩了个头,“公子,我叔说的对,你们是好人,我们更不能拖你们下水了!所谓民不与官斗,这我们都是知道的。”他自嘲一声,“小的也是病急乱投医,我叔的亲娘这会儿正躺在病床上,眼看着没有钱买药就要死了。这位公子,就当是小的求求你们,你们可怜可怜我们,多少施舍些银子,我们把药买了。”
话音落下,他就砰砰的连着磕了好几个头,声音响亮的好像是西瓜摔破发出的声音一般。牧易礼看了眼护卫,护卫上前一步将人扶了起来。
“这位小哥,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牧易礼说话十分和善,“别的我不敢说,就这看病的银子我是肯定有的。”
这话一出,二生面上一喜,深深的做了一个揖:“多谢公子了。”
“你先别忙着谢我。”牧易礼抬手制止了二生的动作,张口道:“银子我可以给你,但你们也必须回答我几个问题。”
二生听着下意识的去看刘泰,刘泰上前一步也是对着牧易礼长长的一揖:“小子放肆,还请公子不要怪罪。公子有什么问题,但问无妨。”
牧易礼的目光也就随之落在了刘泰身上:“据我所知,朝廷并没有颁出这样的政策来。甚至对于过于贫穷没有种子种植的人家,朝廷甚至给予政策,免费发放种子。到了年底只需要还上种子即可。”
周遭的土匪顿时热议起来,刘泰更是苦笑一声:“这样的政令,我们并没有听说。我们只是普通百姓,官府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别的地方如何我们也不知道。”
话音落下,二生就急忙插嘴道:“真的有这样的政令嘛?不要赋税了?还给种子?不是有什么陷阱吧!”
牧易礼听着不由莞尔:“这能有什么陷阱,白纸黑字的写着,只要登记过后,种子就由官府下发给百姓。朝廷有必要骗你们吗?”
“叔,我们村里为什么没有这样的政策,要是有,我们也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来啊!”二生听了牧易礼的话,转头就向着刘泰道:“叔,你说这是为什么。”
“这位小哥儿你别急。”牧易礼轻笑一声,目光看向刘泰,“听大哥说话似乎是读书人,怎么不去考个功名?”
“说来惭愧,我们祖上也曾经是当过官儿的。可到了我们这一代早就没落的不成样子,只是耕读而已。认识几个字,参加科考还是万万够不上的。”刘泰眼中闪过些许遗憾来,“这位公子,你刚才说的政令是全国都在实施吗?”
话音落下,他又是自嘲的一笑,“不过就算是这样又如何,我等已经错过了播种时间。今年注定是要如此度日了。”
“这就是我要问你的第二个问题。”牧易礼正色的看着刘泰,“二生刚才说的事情,确实是官府的人做的吗?”
“是的。”刘泰脸上的苦笑更浓:“我们虽然是普通百姓,不认识什么知县大老爷的,但到底也还是见过几个捕快的,是官府的人亲自上门索要的。给不出赋税的人家,男人就被带走了……”
牧易礼的脸色渐渐沉重:“那这些人又被带去了哪里?”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只知道被抬回尸体的人面黄肌瘦的一看就是干了重活还没有吃饱饭的。”想起死去的村民,刘泰脸上表情更加悲怆:“这哪里是去做工的,分明就是去做牲口的!那胸口深深的陷下去分明就是被什么东西给砸死的!”
“造孽啊!”刘泰一个大男人说到这里都是不禁的哀嚎一声,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这些男人的家中还都有妻儿老小,这叫着这一家子人怎么活呀!”
牧易礼转头看了眼莫策,只见后者眼神也是冰凉,她本人更是气的手都有些发抖起来,“说了半天,你们是哪个村的,归哪个县管?”
“小的是山阴县刘家村人。”刘泰躬身道。
牧易礼点头看了眼护卫,“给他们些银子。”说着她转头拽着莫策就往马车走去。刘泰接过护卫递上的银子,脸上红了一红,可到底没有拒绝,这是他老母亲的命啊!
马车徐徐的往前走去,牧易礼莫策两人相对坐在车里,两人确实谁也没有说话,眼底均是冰凉一片!
“太过分了!”牧易礼到底是没有莫策那般高深的定力,只见牧易礼伸手在案几上使劲的拍了一下,震的其上的杯盏都是微微的晃动。
莫策闻言抬眼看向牧易礼,只见牧易礼双颊通红,显然是气的不行。
“我们费尽心力想要补救,想要国家欣欣向荣起来。可看看这底下的人都干的是什么事!”牧易礼继续出声,“拿着朝廷的银子俸禄却中饱私囊连些种子都克扣,这样的官员要之何用!”
莫策见牧易礼气喘呼呼的,抬手将对方刚才拍桌子的手拿了过来,轻轻的揉着:“都说龙生九子,九子各不相同。更何况这些不是一个娘生的地方官员呢。”
牧易礼被莫策这别扭的比喻逗得一笑,抬头瞪了他一眼:“你倒是一点也不生气?”
“谁说我不气了?”莫策抬头看她,“没有人比我知道你为了这百姓耕种的大事费了多少心血,与那些朝臣磨了多少的嘴皮子这才定下。看着你的心血就这么被人践踏,我怎么可能不气?”
说的就是这个!莫策的话一下子就说到了牧易礼的心坎里,“说的就是这个,你说咱们辛辛苦苦做的事,却让这些人给败坏成这样。百姓骂起来骂的还是朝廷,还是皇帝。这可真是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咱们国库空虚,这些人却是脑圆肠肥的!早知道我们修堤坝就不要富户捐银子了,我直接抄几个家也就够了!”
莫策轻声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牧易礼会以一笑:“这事既然我们知道了,那就肯定不能轻易放过。就在这山阴县待上几天吧?”
“好。”莫策自然是牧易礼说什么都是好的,事实上他有的是办法不露面就解决这件事,可看着牧易礼的态度,莫策就知道她是一定要亲眼看着这件事解决才能安心的。
马车转了个方向望着山阴县城的方向走去,牧易礼的心这才又放在肚子里,“说起这件事我真是气的不行。你看看那刘家村的人哪里有个打劫的模样,那个样子谁打劫谁还不一定呢。”
“这年头出门的但凡有头有脸的人谁不带着几个护院,就那些人哪是那靠着武力吃饭的人的对手。那分明就是走投无路,被逼无奈,说白了那就是去送死的。”
“真不知道在中周,这样的地方还有多少。”牧易礼忧心忡忡的说着,目光不由的就方向车窗外面。只见外面绿树茵茵看起来十分的美好,“你说那些被带走的村民究竟是被带走做什么了?”
“肯定不是什么好活儿就是了。”莫策冷哼一声:“这要是用来征兵也就罢了,也算是为国家做贡献了。我都不知道,这分明就是私用了。”
牧易礼听着沉默了一声,随后苦笑一声:“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你当初为什么想走那一步了。”
“这话题怎么又扯到这来了。”莫策顿时有些无语,“即便当初我是有心,那也是过去了,你可切莫要提了。”
牧易礼听着噗嗤的笑了一声:“怎么的,你这是怕什么?”
“怕什么?”莫策瞪了她一眼,“还不是怕你将这件事记在心里,没事干的时候就说出来笑话笑话我?”
“你别这么小气嘛!”牧易礼蹭在他怀里,“这你不就是这点把柄落在我手里嘛,我偶尔说上一嘴,占占便宜而已嘛!”
眼看着这人耍赖,莫策顿时无语的笑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山阴县这件事交给我来办,你不要轻易露面,否则被有心人知道了,祸患绝对不小。”
牧易礼听着愣了愣,这些人都十分担心她的安全。旁的不说,最开始她上个街,章如海都心惊胆战的,更何况她过去名声的确是不好,如今她出门在外的,莫策担心也实在是正常。
“都听你的。”牧易礼轻笑一声,满心里都是信赖:“不过你也小心一点,这外面多的是亡命之徒,这件事若是查实了,这知县也不简单,一定把它的根儿给我揪出来!”
这话牧易礼说的十分坚决,她眼神里一片冰凉,拳头握的紧紧的,可见决心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