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赟,还好么?”
“不是很好。”
赵彦琮站在铁牢外,负手冷淡地道。
“常做噩梦,知道他梦到的都是什么吗?”赵彦琮垂首看着苍忧,问道。
苍忧盘腿坐在地上,因着这个姿势,抬眸的视线正好对上他眼底的寒光。
“噩梦?我怎么会知道他做的是什么噩梦。”一张娃娃脸脸上露出一抹邪肆的笑容,与他的面容违背却极为贴合此刻展露的气息,如毒蛇一般的阴冷。
赵彦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副无所谓的架势模样,缓缓弯下腰,双眸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解药。”
苍忧歪了歪头,故作茫然地问:“解药?什么解药?谁中毒了么?中毒了也别找我啊,我怎么会有解——”
“苍忧,别逼着我对布依族做什么。”赵彦琮冷声地打断了他的话,面上是无视生命的漠视残忍,“我虽然不喜欢牵连无辜,但是并不代表我不会生气,人在生气愤怒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谁也无法预料。苍忧你该知道,我想要谁死,灭谁的族人,没谁拦得住。”
苍忧的瞳孔逐渐缩成一线,手指下意识地蜷缩收紧。
“不要试图激怒我,苍忧,你对我的了解没有你以为的深。”
直起腰来,赵彦琮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再次道:“解药。”
苍忧就这么抬着头看着赵彦琮,以一种卑微至低的姿态仰望着高高在上的太子,忽而,喉咙处溢出一声轻笑。
他这一声笑的莫名,赵彦琮眉头微蹙,并无做声。
“殿下,你还是心软啊。哈,哈哈……”
苍忧放声大笑。
赵彦琮逐渐收紧双手,眼神陡然冰冷。
的确,他的确是心软。
没有继续问解药在哪里,也没有继续追问他的目的是什么,赵彦琮转身直接离开。
“苍忧,”赵彦琮脚步一停,微微侧头,道:“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的机会,是他自己不要的,那就别怪自己心狠。
苍忧的笑声逐渐停了下来,似是笑背过气一般,将腰深深的弯了下去,手指紧紧地扣着地板缝,眼角一抹晶莹一闪而过。
·;
苍忧虽然拒不配合,好在前去调查搜集资料的暗卫及时赶了回来,还把布依族一族的族长给逮了过来,这工作效率,没话说了。
布依族的族长可不是苍忧那样锯嘴葫芦,刀架在脖子上,颤颤巍巍地就把柳赟身上的毒给解了。
据这位族长所说,柳赟身上中的是布依族的秘毒,只要布依族的核心人员才会,好在下毒之人应该是学艺不精,没有把握好药量,否则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毒发漏了马脚。
解完毒后一脸虚弱的柳赟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苍忧学艺不精漏了马脚,还是该后怕自己差点儿就死在了这毒发之上。
“不管如何,好歹你是捡回一条命。”余泽轩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
柳赟唇角扯了扯,道:“是啊,捡回一条命,也不用再被绑着了。”
最后半句,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余泽轩,后者则回他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
哼。
柳赟的毒解了,苍忧掩埋的真相也通过这位族长之口得以知道。
苍忧父母皆是布依族人,父亲更是族长一脉之人,在布依族之中的地位不低,这也就难怪了苍忧会知道这个秘毒。只是后来,一家人在出门时被人所杀,独留苍忧一个人逃了出来,流亡至蜀地,被一户善心人家收养。
另外,苍忧本名不叫苍忧,叫郁苍。
而郁苍之所以这么报社,一是因为杀他父母的是个当地贪官,偶然瞧见他母亲,贪恋他母亲的美色想要抢人,打听得知这一家不仅是富商,还是布依族人,便起了歹念,造成了郁苍年幼的悲剧。长大后的郁苍自然是要报复,但是他小小一平民,根本没这个能耐去杀了那个狗官,便知能借助科举入朝为官,好寻觅机会将狗官杀了。而借机接近赵彦琮,也是为了能够更好的达到目标。二是因为这件事在郁苍心里留下的阴影太大,以至于他看不惯所有的高官达贵,总觉这群人表面光鲜,私底下早就腐烂成一滩烂泥!杀了了事!
“所以,就谋划了碧澄湖一案?我怎么觉得这很扯呢?”柳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表情微妙。
别说他了,余泽轩也觉得很扯,且不说苍忧从哪找的人,就说都有谋划碧澄湖一案的本事了,还杀不了一个狗官?
“但是苍忧,郁苍的口供已经承认,想来,要不了几日,这判决就该下了。”
话音一落,余泽轩明显看到柳赟表情中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即使恨不得亲手杀了苍忧,但真的听到了苍忧的下场之后,内心还是有一瞬间的怅惘与不自在。
·;
碧澄湖一案的凶手抓到了,是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人,除此之外,勾连外敌、谋害皇子的几个家族也被皇帝以雷霆手段给彻底拔除,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当然,谁也不会忘了在其中起到了关键作用的赵彦琮。
在半个月之前,谁都不会相信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能搅起一城风雨。
但现在,朝中大臣再看向赵彦琮的视线中,已经与之前大有不同。
可以说,赵彦琮凭借这两桩案件,在朝堂之中,重新树立威信。
同样,不会有人怀疑赵彦琮如此高调会引起圣上猜忌,毕竟这一切都是皇帝默许并主动推动的。
于此同时,赵彦钺被封王的旨意也传了出来,又惊掉一群人的眼睛。
这可是本朝第一个封王的皇子,意义非凡,把舒妃给快气炸了。
“贱婢养的贱种也敢抢在我儿前头封王?!太子这可真是抬举那个贱种!”舒妃一掌拍在桌子上,结果因为用力过猛,竟然直接劈了指甲。
“哎呦娘娘哎!”碎玉连忙将舒妃的手捉起,朝劈裂开来的指甲吹了吹,道:“还好没劈裂到肉里,娘娘,再生气也不能拿自己的手撒气。”
让宫人拿来剪子,碎玉拿着剪子仔仔细细的将裂开的指甲剪掉,又细心地修剪了一番,才让指甲不至于裂的多难看,只是到底与其他保养得当的指甲相比太过突兀,破坏了美感。
“可惜了这养了那么久的指甲。”碎玉可惜道。
舒妃扫了一眼,不耐烦地道:“都剪了就是。”
碎玉想着与其留一个显得突兀难看,倒不如全剪了。
“赵彦琮如今是不遗余力地抬举赵彦钺那个贱种,呵,也不怕养一条白眼狼。”舒妃阖着双眸,语气虽然不屑,但不难听出一丝嫉恨。
当然不是嫉恨赵彦钺,而是赵彦琮。
舒妃自然是知道,光靠皇帝想起来,赵彦钺想要封王?那还不知要等多久,还不是赵彦琮仗着皇帝宠他。
一想到这,舒妃又想拍桌子了,幸而碎玉捉着手剪指甲,没能让她拍成。
“就算封了王,二皇子的出身摆在那儿呢。这几年皇后娘娘虽然是不像前几年那般漠视李婕妤,但心中这十几年的疙瘩其实说放就放下的?母族低微,得了战功也要靠着太子才能封王,二皇子就算表面一片忠心,心里又怎么可能真的没有丝毫芥蒂?奴婢觉得,太子这将二皇子捧得越高,就越容易滋生怨怼。”
碎玉一边给舒妃修剪指甲,一边低声说道,句句都说在舒妃的心坎里,将她心中的怒火给消了下去。
“哼~”
舒妃轻蔑地哼了一声,伸着修剪好的手左右看了看,冷笑道:“本宫就等着,看赵彦琮自食恶果。”
碎玉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哎……”
舒妃忽然叹了一声,语气颇有些幽怨,低喃道:“赵彦钺都封王了,我的阿琅居然被一个贱婢所生之子压在头上。”
碎玉将头埋得更深了。
·;
余皇后一早就知道赵彦琮为赵彦钺请旨封王,所欲当消息传了过来的时候,余皇后并不惊讶,听过就当穿堂风吹过,低头逗着赵曦,轻声道:“阿曦,来,再叫一声娘。”
赵曦晃了晃小手,“凉、凉……”
“妹妹,叫哥哥,叫哥哥。”
赵彦则抻着头看着余皇后怀里的小家伙,殷勤期盼地盯着小家伙“啊啊”叫着的小嘴巴,希望能从中听到自己想听到的两个字。
赵曦:“锅、锅……”
赵彦则:“是哥哥啦,喊哥哥。”
赵曦:“锅、锅……”
赵彦则:“…………”
咋就跟锅过不去了,他长得很像锅吗?
余皇后被赵彦则郁悴的表情给逗笑了,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道:“你呀,急什么,妹妹才学说话呢。”
赵彦则鼓了鼓腮帮子,奶生奶气地道:“可是我想听妹妹喊我哥哥哎。”
余皇后笑了笑,低首逗弄了一下赵曦,哄道:“阿曦,来,看哥哥这么可怜,叫一声哥哥吧。”
赵曦:“啊啊啊……锅锅……”
赵彦则:“哎……锅锅就锅锅吧……”
从语气中听出了无限的无奈和让步。
哎,锅锅就锅锅吧,比大大好。
嗯,比大大好。
余皇后笑的更加开心,赵曦看自家娘亲笑的开心,自己也“咯咯”的笑了起来,赵彦则扁了扁嘴,捏了捏妹妹笑的贼开心的小脸,道:“今天就放过你吧,下一次一定要喊哥哥哦。”
赵曦:“嘻嘻……锅锅……”
赵彦则:“…………”故意的吧,你一定是故意的吧!
赵彦琮还没进来,站在门口就听见赵曦口齿不清地喊着“锅锅”,以及赵彦则郁闷地声音。
一抹轻松的笑意挂在唇边,赵彦琮径直走了进来,朝余皇后行了一礼,转而笑着看向赵彦则,道:“阿则又在交阿曦说话?”
赵彦则像模像样地叹了一口气,道:“哥哥,妹妹好笨哦,教了半天还是不会念哥哥。”
听到熟悉的两个字而莫名开心的赵曦:“锅锅!”
赵彦则摊了摊手,“你看。”
赵彦琮笑了笑,走到一旁坐下,揉了揉赵彦则的脑袋,道:“阿曦还小,要耐心点教,很快就会念了。是不是阿曦?”
并听不懂的赵曦:“锅锅!”
赵彦琮:“哎。”
赵彦则看了看突然兴奋的妹妹,又看了看一脸温柔笑意的哥哥,小大人一般的叹了口气,道:“那好吧,我耐心点儿教。”而后踮起脚尖点了点赵曦的小额头,认真地嘀咕:“你要认真的学哦,等你学会叫哥哥了,哥哥带你打秋千去。”
额……
赵彦则带着打秋千……
别把人给打下去了……
和赵曦玩了一会儿后,小家伙精神不济,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余皇后让奶娘把孩子抱到偏殿去休息,顺道把赵彦则给拎到书房去练大字。
赵彦则本来是想耍赖不去练大字的,但是赵彦琮不答应啊,没等余皇后发话,轻飘飘几句话,就让赵彦则耷拉着小脑袋认命一般去书房练大字。
两个小家伙走了之后,余皇后命殿中服侍的人都退了下去,一瞬间,殿中只有母子俩人。
“此次你替二皇子请旨封亲王,待他从北境回来之后,日子便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届时会有不少人猜测你和他之间的关系,或许,还会有人在中间挑拨。”余皇后拨了拨桌子上的茶盏,平淡地说道。
赵彦琮颔首:“儿臣先前也预料到,但这是阿钺自己拿命搏来的功劳,我不希望因为害怕闲言碎语就给他不公平的待遇。”
余皇后闻言,抬眸看向儿子,后者眉目平淡,但眼底闪烁的光亮再也不是先前的温和,自有他自己的坚守。
余皇后叹道:“战场之上,谁不是拿命去博取功名?又岂是只有他赵彦钺一人?”
赵彦琮微歪头,露出一抹调皮的笑来:“可是母后,他是我的弟弟,做哥哥的总会想给弟弟争取到更多。”
听懂他的言下之意的余皇后道:“你的这一番心意,旁人未必会懂。”
赵彦琮抿了抿唇,道:“旁人如何去想去说,我插手改变不了,只要阿钺明白就好。”
话语之间,满满都是对赵彦钺的信任。
既然如此,那余皇后先前准备的劝说也只能咽下,左右赵彦琮对赵彦钺如此信任,说多都是无益,只愿赵彦钺能够承担的起赵彦琮的这一份信任。
“对了,那个苍忧……”余皇后微微眉头一蹙,“幸好发现的比较早,没来得及对你下手,否则,本宫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一想到那么危险的人物是自己儿子的伴读,余皇后就一阵的后怕,恨不得把人立即给解决了。
眼睫轻颤,赵彦琮道:“这次也是孩儿错信了人,还险些害了柳赟。”
余皇后道:“也幸好及时发现,不过我倒是真的没想到,一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居然能策划出碧澄湖一案,其背后定然少不了指使之人,你可有什么头绪?”
同样,余皇后才不相信那么扯的证词,坚信背后一定有旁的指使人。
赵彦琮脑中瞬间闪现一个人名,神色有一瞬间的凝滞,不过因为闪现的太快,余皇后被没有注意到。
“目前还没有,这件事已经移交到大理寺那,应该很快就有答复了。”
余皇后轻哧一声:“大理寺办案的速度……”
几个月都没抓到人,最后还是别人将人给抓到扔到大理寺门口,别提多打脸了。
打脸有一份的赵彦琮轻轻咳了一下,没做声。
“好在告了一段落,你这些日子就好好休息。”余皇后微微一叹,抬手摸了摸赵彦琮眼底浅浅的青灰,道:“好不容易从蕲州回来,还没怎么休息就又被这些幺蛾子烦神,这脸都瘦了。好好休息,不论再发生你都别管。”
赵彦琮眨了眨眼,乖巧点头。
“六日后便是你的生辰宴,你这几日就好好休息,到时候精神抖擞地出席,我可不希望你生辰日上,你这个寿星一脸的疲惫,让其他姑娘看了笑话你。”余皇后调侃笑道。
猛然一惊的赵彦琮:“嗯?!什么姑娘笑话我?”
余皇后微微一笑:“你说呢。”
一瞬间就明白余皇后指的是什么意思而脑壳痛的赵彦琮唇角一抽:“……母后,孩儿还小呢。”
余皇后一脸慈母笑的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道:“不小了,都十五了,也该成亲了。”
只想娶一位姓唐名盈水的姑娘的赵彦琮表情僵硬了一瞬间,脑海中转过无数的想法,确定余皇后并不是和他开玩笑之后,认命般的垂首道:“母后,孩儿,孩儿,关于太子妃,孩儿心中已有……已有人选。”
余皇后露出一副“你终于肯说了”的神色来,道:“说吧,哪家姑娘?”
等着余皇后的惊讶询问但是被她的淡定给惊讶了的赵彦琮:“母后……您,您知道了?”
余皇后用看傻儿子的眼神看着他,道:“知子莫若母,你以为你瞒得了我?说吧,是哪家的姑娘,我看看是不是有你说的那么好。”
还没有开始说的赵彦琮:“……是,吉州唐允唐大人家的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