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凌抬头看了一眼一脸憔悴的绿水，指了指身边的凳子，张嘴说道：“先坐下来喝口茶，再慢慢说吧！”
折腾了一夜，想必也是十分累吧。
一杯热茶下肚，绿水觉得这一夜的疲倦也终于消散了不少。
她这才张嘴接着说道：“所有的证据皆指向厨房的王嬷嬷。”
“王嬷嬷？”顾凌端着茶杯的手一愣，紧接着问道：“可是王公公亲选带出宫去的宫人？”
绿水点了点头，回答道：“正是。也正因为这样，所以绿水才觉得，只怕一切都还没那么简单。”
毕竟大家心里都清楚，王嬷嬷既然是王公公挑选的人，那就定是可信之人。
“是啊。”顾凌将手中的杯子放在了桌子上，问道：“那王嬷嬷现在人在何处？”
绿水回答道：“已经带回来了，现在正关在后院的厢房。”
顾凌闻言，立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她目光坚定的盯着远方，对着身边的绿水说道：“你这就随本宫过去，本宫要亲自审她。”
“是。”
眼下，恐怕只有自己亲审一下王嬷嬷，才能解决这其中的诸多疑惑。
使馆中，华月正坐在镜子面前，身后的碧心正在给她梳着头发。
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绝美的脸，她扬了扬嘴角，朝身后的碧心问道：“昨日的事，怎么样了？”
“回公主！”碧心低头回答道：“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华月接着问道：“怎么个解决法？”
“宫中的绿水姑娘带走了咱们的替罪羊，说是要带回宫去问罪。胡莎娜一行人虽然不服气，但见的确没有什么证据是指向西雅的，便也不了了之了。”
“算了。”她才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原本只是想着让这使馆热闹热闹，没想到胡莎娜那个蠢货居然带头站了出来。
还以为能借她的手除掉西雅，现在看来，是我高估她了。不过既然宫中的人已经出面了，那咱们也只能先这样了。”
毕竟，她来京城的目地并不只是想单单除掉哪个公主而已。在她眼里，这些公主都只是她的棋子。
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刺眼的阳光让顾凌觉得有些睁不开眼。
穿过未央宫后院的那一小片竹林，便来到了王嬷嬷所关的厢房。
因为竹林遮挡的缘故，所以哪怕是正午，厢房里也依旧是十分灰暗的。
王嬷嬷跪在地上，顾凌看不清她的脸。
直到宫人们将屋子里的灯都点燃了，顾凌才看见了王嬷嬷的模样。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黑瘦的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深深浅浅的皱纹在王嬷嬷脸上留下一条又一条的“鸿沟”。
此刻，她发髻凌乱的跪在那昏暗的屋子中央，眼神里没有一点光芒。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一点的表情，用心如死灰来形容此刻的她最恰当不过。
有宫人推了她一把，张嘴说道：“大胆奴婢，见了皇后娘娘还不知道问好。”
闻言，她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顾凌，似乎这才意识到顾凌的到来。
她弯下腰去，将头狠狠的磕在地上，张嘴对着顾凌说道：“老奴，参见娘娘。”
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绝望与无奈。
是啊，她在宫中勤勤恳恳干了一辈子，原以为可以就这样一直干到她再也干不动的那天。可是没想到，老了老了，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换谁，谁能够不绝望呢？
“王嬷嬷！”顾凌开口问道：“我且问你，你为何要给几位公主下毒？”
“求娘娘明查！”王嬷嬷抬头用她那双充满泪水的眼睛看着顾凌说道：“老奴是被冤枉的，老奴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啊。”
她自小便在宫中长大，这一路走来，见过太多人因为一时的邪念而丢了性命的人，她比谁都知道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又怎么会去下毒呢？
更何况，她是王公公手下的人。她清楚的知道，若是背叛了王公公，会是一个怎样的下场。
“冤枉？”顾凌反问道：“可是你要如何解释在你的私人物件中发现的泻药，难道发现泻药的官兵还会谋害你不成？”
王嬷嬷闻言，无力的瘫坐在了地上。
这种时候，好像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发现泻药那官兵是顾明身边的亲信，他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陷害自己。
顾凌就那样冷冷的盯着她，也不说话，似乎是在等着王嬷嬷开口。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王嬷嬷才再次张口说道：“可是娘娘，老奴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啊！”
她语气低沉，眼神黯淡，声音也是十分的小。与其说是在为自己辩解，不如说是在感叹命运的不公。
如果说一开始顾凌对王嬷嬷还有一些怀疑，但当她此刻看到王嬷嬷这副样子时，心中那最后一丝怀疑也散了去。
这事，绝不可能是王嬷嬷干的。
她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王嬷嬷面前问道：“既然你说这事儿不是你干的，那你便告诉本宫，昨天下午，你究竟干了些什么。”
王嬷嬷抬头看着顾凌，眼中终于有了一点光亮。
顾凌既然愿意听她说，就证明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她回答道：“昨日下午，老奴与往常一样，在厨房中监督着大家伙儿做事，一切也都和往常一样，谁能想到，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呢？”
王嬷嬷也是宫中的老人了，所以许多事并不需要她亲力亲为，她需要做的，就是监督那些宫人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不要偷懒。
“那你且仔细想想，昨日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去过厨房呢？”
“没有！”王嬷嬷摇了摇头，说道：“厨房中都是那些老面孔，并未有新的人到来。”
顾凌闻言，蹲下身子来拍了拍王嬷嬷的背，再次问道：“你再好好想想，除了宫中派出去的这些人以外，真的没有其他人再去过厨房吗？慢慢想，不用着急。”
顾凌的话让王嬷嬷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你有救了！
她眯着眼睛看着窗外，开始认真的想了起来。
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不论如何，她都一定要抓紧了。
毕竟，就算生活再苦，求生也是一种本能的欲望。
“老奴想起来了！”片刻之后，她突然张嘴说道：“昨日下午，华月公主身边的碧心姑娘来过厨房，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华月？
顾凌的手微微一愣，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是南疆那边的公主。
顾凌闻言，张口问道：“她去厨房干什么？”
“说是这天气炎热，而自家公主在集市上逛累了，想喝一碗解暑汤，问厨房有没有。
当时厨房没有现成的解暑汤，老奴便说派人给她做，可是她却说既然没有便不用麻烦了，然后就匆匆离开了厨房。”
“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吗？”
王嬷嬷摇了摇头，一脸真诚的说道：“没有了！”
毕竟厨房看守严厉，很少有人进的去厨房。
若不是因为碧心是华月的贴身婢女，只怕看守的侍卫也不会让她进去。
“好了！”顾凌转身看着窗外，对着身边的宫人说道：“你们好生守着王嬷嬷，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能放她出去。”
说完后，便转身离开了那间昏暗的厢房。
事已至此，许多事情已经开始慢慢浮出表面了。
王嬷嬷，的确只是一只可怜的替罪羊。
她转身朝着身后的绿水问道：“这个华月，是哪个国家的公主？”
虽然心中已经差不多明了了，但她仍旧想再确认一遍。
“南疆！”
南疆，果然是南疆。
“你可曾见到她？”
绿水摇了摇头，回答道：“并未！”
当时她去使馆时，只忙着安抚以胡莎娜为首的一群人和西雅，一时疏忽，竟忘了还有此人。
“怎么回事？”顾凌接着问道：“你去使馆时，她不在使馆吗？”
“还请娘娘恕罪！”绿水连忙弯腰说道：“绿水到达使馆时，使馆中的公主们大多都同胡莎娜公主一起坐在大厅中候着在，绿水一时疏忽，竟忘了还少一位公主。”
“你在慰问那些公主时，都没人提到她吗？”
“没有。”
能在这样一场闹剧中做到独善其身，此人，还真是十分不简单啊。
想到此处，顾凌连忙说道：“你再出宫去一趟，问问主管使馆的大人，昨夜华月公主在做些什么。”
“是。”
绿水闻言，又匆匆朝着宫外赶了去。
看来，很有可能华月才是那个在背后下毒的人。
可是，她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让各位公主拉肚子，对她有什么好处？
若是她真想加害各位公主，那放毒药岂不更加省事。
快要傍晚的时候，绿水终于回来了。
“娘娘！”她一见着顾凌的面便张嘴说道：“打听清楚了，负责使馆的大人说，昨日华月公主并未用晚膳，她也是除西雅公主以外，使馆里唯一未拉肚子的公主。
昨天夜里，余丞相去给她诊脉时她也拒绝了，说是已经歇下了。”
顾凌闻言，眉头不自觉的皱在了一起，开口问道：“那其余的公主为何不怀疑她？”
既然她也未拉肚子，那她也应该和西雅一样是众人的怀疑对象才是。
可是为何，众公主只冲着西雅去，她却能独善其身？
“使馆的大人说，胡莎娜公主一行人原本是先去找她的，可是不知道她同那些公主们说了些什么，公主们就全都冲着西雅公主去了。”
“昨天夜里，你带人搜查使馆的后院时，她在何处？”
“应该是在房间里。”
当时，碍于各国公主的面子，绿水在搜查完西雅的房间后，便带人去了后院。毕竟，若是贸然搜查各位公主的房间，想必定是会再引来麻烦的。
顾凌点了点头，看着窗外说道：“那这就说的通了，没有人见过华月，自然也就没有人知道，昨夜使馆大乱时，她究竟在哪里，又做了些什么事。”
绿水闻言，也恍然大悟。
往往最容易让人忽略的，才是最危险的。
昨天，她居然将最重要的一个人给忽略了。
她看着顾凌的背影，张嘴说道：“娘娘的意思是，昨天下午，华月公主的丫鬟碧心借去厨房找解暑汤的借口，在各位公主的饮食中偷偷放了泻药。
事后，又借着使馆大乱，偷偷将泻药放在了王嬷嬷的盒子中，找了一只替罪羊。”
外表看起来，此事的确天衣无缝。可是她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王嬷嬷是宫中的老人。所以就算证据齐全，顾凌也不会轻易就下结论。
顾凌点了点头，回答道：“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我们没有一丁点儿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事的确就是华月公主做的。
更何况，就算有了证据，我们也不能公开。毕竟，于情于理，她都是客人。这事若是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就算华月没有找王嬷嬷这只替罪羊，说不定到最后，还得由朝廷中的人找一只替罪羊来将此事了解。
毕竟，为顾忌各国面子，不可能真正的去惩罚哪一个公主。
绿水张嘴问道：“那她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顾凌摇了摇头，说道：“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引起各国公主的矛盾，对她究竟有什么好处呢？”
“阿凌！”
外面突然传来赵彦则清脆的声音，顾凌抬头，只见窗外的太阳已经落山了，晚霞染红了半边天。
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一天已经快要过去了。
她转身对着身旁的绿水说道：“忙了一天一夜了，你也累了吧，赶紧下去休息吧。”
这一天，还真是多亏了绿水。若不是她忙前忙后的，只怕事情的真相也不会这么容易浮出水面。
“阿凌！”
赵彦则的声音越来越近了，顾凌转过头，便看见了他那张略带疲惫的脸。
昨夜，他也并未休息好。
今日又忙着处理各种公务，他才是最累的那个人吧。
顾凌伸手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张嘴说道：“来，先喝杯茶吧。”
“怎么样？”赵彦则接过顾凌手中的茶水泯了一口，接着问道：“使馆的事情怎么样了？”
他身为一国之君，来者是客，若是真有公主在他地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轻则会让两国不和，重则只怕会引起战火。
倒不是说他怕谁，只是若是真的打起仗来，苦的还是各国的子民。
“已经查清楚了。”顾凌淡淡道：“所有的证据，皆指向王公公派出去的一个宫人。”
王公公派出去的宫人？赵彦则微微一愣，张嘴说道：“不应该啊，王公公派出去的人，可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啊！”
赵彦则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似乎在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良久，他才抬起头来问道：“那宫人现在在何处，朕要亲审他！”
此事可大可小，万万不能疏忽了。
“已经被我杀了！”
顾凌突然就想逗一逗赵彦则了。
“什么？”赵彦则满脸的不可置信，说道：“你怎么能把他杀了呢，万一这其中有冤屈呢？”
“还能有什么冤屈？”顾凌反问道：“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他，我若不杀他，那怎么向各位公主交代？”
“阿凌！”赵彦则突然伸手握住顾凌的手，说道：“我知道，自从你当上皇后以来，日日处理这宫中的各种事物，十分辛苦。这些，朕心里都清楚。可是，你也不能随便就将人杀了啊！这次就算了吧，以后若是还有再这样，朕可要生气了。”
“好了！”顾凌用自己的手反握住赵彦则的手，张嘴说道：“我骗你的呢！我没杀那嬷嬷，并亲自提审了她。”
赵彦则闻言，眼中充满了笑意。
果然，不论怎样，他的阿凌都不是会滥杀无辜的人。
他宠溺的伸手刮了刮顾凌的鼻子，问道：“所以，事情到底是怎样的？”
“那嬷嬷，只是个替罪羊！”顾凌看着赵彦则的眼睛，接着说道：“真正下毒的人，恐怕是南疆公主。”
南疆……
刹那间， 华斐华妙音岸阳等人的面孔在脑海中飞快的滑过。
赵彦则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事满脸的严肃，他朝着顾凌问道：“可有证据？”
“并无。”顾凌摇了摇头，回答道：“一切都只是猜想而已。”
“算了！”赵彦则叹了一声，接着说道：“既然已经给了各国公主一个交代，那就先这样吧。”
毕竟，就算有证据证明这事是华月做的，他们也不能将华月怎样。唯一能做的，便是在暗中提防，以防止华月再做出其他不该做的事情出来。
“嗯！”顾凌点了点头，看向赵彦则的眼神中带了些许的倦色和软意，轻声温柔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咱们先吃饭吧，剩下的，明日再说吧。”
折腾了一天，大家也都累了。既然眼下没有什么非要处理的事情不可，那便先告一个段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