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斐死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赵彦则着实没有反应过来。
堂下，岸央虽然双膝跪地，但腰板却挺得笔直，面容憔悴，一双眼睛却亮的惊人，瞳孔中似是有火光在燃烧。
“殿下临死前，让我来找秦王殿下。”岸央吞咽了一下干涩的嗓子，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道：“这是信物。”
赵彦则看了眼青山，后者上前接了玉佩递给他。接过玉佩，赵彦则垂眸看着那玉佩上的花纹。
玉佩上并没有雕刻什么花枝龙纹之类的华丽样式，只有寥寥几笔勾勒出的山的轮廓。赵彦则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苍芥山。
眸光闪烁了一下，赵彦则抬眸看着岸央淡淡道：“华斐擅自离京，是对我朝的不敬。”
岸央腮帮子微微僵硬，顿默了一下，道：“此乃不争事实，殿下也并未想过自辩。”
赵彦则颔首道：“说的也是。那么，你找本王是为了什么？帮你家主子报仇？”
岸央沉声道：“是。”
“给本王个理由。”赵彦则慵慵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修长的守住时不时地把玩那枚玉佩，眼中带了些许的漫不经心，看上去很是冷漠无情。
岸央早有心理准备，故而也不觉得愤怒或其他不满情绪，面色沉静，道：“秦王殿下不想知道是谁杀了我家殿下吗？”
赵彦则眉尾一挑，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摆出一副“本王看你能说出谁的名字”的淡定模样，直到从岸央口中听到了最不可能的名字。
手猛地按住扶手，紧紧扣着扶手的花纹，双眼微眯，极具威慑性地盯着那个跪着的人，冷漠道：“你可想好了你说的人是谁。”
岸央被他那威慑震的面色一白，额上渗出细密的汗水，却昂着头看着他，眼神坚毅道：“妙音公主是死在他的箭下，太子殿下亦是死于他派去追杀之人手上，我不可能不知道我再说的是谁。”
“而且，秦王殿下，正是因为太不可能，所以说了您不会信，可既然如此，我有非要指认的必要吗？”
手指紧紧扣着花纹，背上青筋凸起，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岸央静静地看着他，说完刚才那番话后，他便不再言语，等着赵彦则的答案。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赵彦则恢复平静神色，道：“你说的，本王不会全信。”
岸央眼中流露出失落的神色。
“华斐的尸骨在何处？”赵彦则转了个话题，岸央沉默了一下，从内衬中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小荷包，荷包很干净，与他一身的血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殿下想要回南疆，只是尸骨不好携带，便让我在他死后将他火化。”岸央手指颤抖地捏着荷包，声音哽咽地说道。
“我前半生活的窝囊，后半生活的可笑。想要保护的人，一个我都护不了。”华斐临死前的眼神悲哀至极，瞳孔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光芒。
“生前回不来南疆，死后，岸央，带着我的骨灰回南疆吧。若如可以，帮我带着妙音一起回去，我想她也不愿意再留在这个伤心之地了吧。”
“殿下临死前没有别的心愿，只想带着公主回到南疆，秦王殿下尽可放心。”岸央将香囊妥帖收好，低声道。
赵彦则没想过华斐最后的解决竟然是这样，化作骨灰躺在一个小小的香囊中，不由得回想起当日一起的时光，眼底不禁染上些许唏嘘。
“本王知道了。”赵彦则缓和了语气，道：“一路辛苦，青山，待他去休息。”
青山站了出来，道：“走吧。”
岸央没有多言，径直站起身，随着青山离开。
“你相信他说的话吗？”赵彦则无意识地把玩着华斐留下的那枚玉佩，眼神看似落在苍芥山的花纹上，实际上早就飘忽的不知道飘在哪里。
岸央口中等我那个名字，对他的震撼力着实太大，同时也就没有那么具有可信度。
然而就是如此，赵彦则心里却在微微打鼓。
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又怎么能够保证别人表现出来的就是真实的？
余泽轩倒是没有赵彦则那么纠结，相处不多，看待便更加客观。
“真或不真，又有什么区别？这条道路上，阿则，你注定要遇到更多类似的事情。”余泽轩冷淡着眉眼，看着与平时有所不同。
“父母、手足、妻儿、朋友、心腹，能值得信任，同样也会背叛，你走的这条道是帝王之道，而帝王之道注定是条孤独的道路。你可以信，但也不可以信。”
余泽轩说完之后，心中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赤诚的感情是很可贵，可一旦沾染上权利，谁能保证一如初心？他自己也不敢下包票。
人都是有私心的啊。
这个道理赵彦则不是不懂，只是总想着万一呢。
“阿轩会背叛我吗？”
“现在不会。”
“以后会？”
“我不知道。”
未来变数太大，赵彦则也不知道现在这个赵彦则在经历了更多的事情之后，会不会染上帝王的通病。
“我现在想这些是不是太无聊了？”赵彦则低低一笑，在问余泽轩，也是在问自己。
余泽轩笑而不语。
“罢了，不管是不是真的，算是给了个提醒。”赵彦则将玉佩收好，放入暗柜中。
“南疆人的东西，还是不要握太久的好。”
说完，赵彦则自嘲笑了一下。
“华斐死了的消息那边估计也该收到了。”赵彦则牵了一下唇角，抻了个懒腰，道：“这可不是件小事，我先过去看看他有什么打算，阿轩你派人先搜查一下华妙音离京之前的行踪消息吧。”
虽然不是很明白赵彦则这一举动，但余泽轩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点头应下。
赵彦琅此刻就在王府中，赵彦则过来的时候是翻墙而入，瞒着各类耳目。
他二人之间的合作是悄悄进行的，对外还是互看不顺眼的状态，所以见面的时候就要悄悄摸摸地，免得被人发现惊掉一整个京城人的下巴。
然而，就算是合作，赵彦则看赵彦琅还是很不顺眼，翻窗户进来的时候连个招呼都不打一下，宛若主人一般在椅子上坐下，慵懒松闲得很。
赵彦琅见惯了，没有说什么，只道：“你知道了。”
和聪明人说话有什么好处？就是不用说明来意对方就已经知道了，简直不要太轻松。
“知道了，华斐身边的岸央就在我府上。”
这件事遮遮掩掩也没什么用，赵彦则干脆正大光明地来。
赵彦琅也不意外，道：“在这之前，华斐几次上门拜访二哥府上。”
赵彦则眼眸微动，“哦？是吗？”
“说是感谢二哥一次的出手相助，后来似乎是相谈甚欢，隐有深交之意。”
赵彦则不明深意地“哈”了一声。
“夜歆和来子君也在你府上？”虽然是问句，但却是陈述句的语气，赵彦则眉头不由得一蹙。
赵彦琅见状，笑道：“看样子五弟很得人心，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想到寻到五弟的府上。”
赵彦则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麻烦”，却是没有追究他为什么知道那么清楚的事。
一来他自己并没有多加掩瞒，二来赵彦琅身边有个宇文谦，那个家伙的本事，他还是知道的。
说起宇文谦，赵彦则眼前猛然浮现顾凌的身影，心尖狠狠一跳，舔了舔干燥的唇瓣，道：“宇文谦呢？”
他一问，赵彦琅便知他真正想要问的是谁，摊手无奈道：“我也不知，五弟你也知道，他的行踪我一向是管不了的。”
我听你鬼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