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房间中不透一丝光亮,空气似乎在这个小小的房间中凝滞住了一样,令人难以呼吸。
房间空空荡荡的,什么家具摆设都没有,只有一个半旧的垫子放在屋子正中央,上头还盘腿坐着一个人。
黑暗中之中看不清这个人的眉眼,就连呼吸声似乎都听不到,就好像一座雕像,又好像一个永远不会睁开眼的死人。
不知过了多久,静谧到死寂的房间中开始有了浅浅的呼吸声,犹如微风吹过一般。渐渐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像破了的风箱,在呼哧呼哧地往胸膛灌着风。
“咳咳——”
捂着嘴唇剧烈的咳嗽,紫黑色的血液从指缝间流淌,在地砖上汇成一个小小的血洼。
“嗬嗬——”
喉咙处灌入大量的空气,发出嘶哑的声音,犹如死尸用僵硬的声带发出声音一般,在这样死寂的屋子中显得格外诡异。
良久,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逐渐消散。
“咳咳,123,是你吗?”
每一个字像是用尽力气说出来一般,透着浓浓的死气。
“你在作茧自缚。”冰冷的机械声音凭空响起,熟悉的让人很是怀念。
“123,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应该不会再说这么蠢的话了。”宇文谦捂着唇又咳了几下,说话的速度愈来愈快,就像是上了机油的机器,终于能够正常运转。
“我不是在说蠢话,我是在警告你。以人类之躯吞噬系统,最终只会遭到反噬。你已经感受过两次,还执迷不悟吗?”
宇文谦随手擦了擦唇角的紫黑色血迹,随手花了一个圈,一道小小的光圈瞬间出现在眼前,光圈之中是个屏幕,犹如镜子一般反照出他面容。
苍白的皮肤上是大大小小暗紫色的尸斑,瞳孔放散,皮肤松弛,若是脸上有哪里腐烂的痕迹,还真像是曾经看过的丧尸片里头的丧尸。
不过现在,他和活死人又有什么区别?
不,他应该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随手一挥,光圈化作星星点点的荧光消失在空中。
拥有这样的能力,应该算是一个怪物了吧?
“我该怎么悟?”宇文谦将手紧紧攥起,脸上的尸斑在迅速消退,松弛的皮肤在迅速恢复到紧致弹润的状态,就连如同刷了一层白漆的脸上也开始恢复血色。
短短不过几瞬之间,宇文谦便从一个死人模样恢复到年轻正常人的状态,像是活人一般。
“赵润灭我全族,你让我怎么放的下?”宇文谦声音轻飘飘的,没用什么力气,却能从中听出无边的恨意。
“若不是百年前我受到反噬,这赵家,也该灭了。”
宇文谦将手撑地,支撑着站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盘腿做的太久的缘故,双腿僵硬着都不能动,还是硬生生地掰正了过来才能正常站起来。
“你灭不了的。”
“赵家有这个世界的气运守着,你灭不了赵家的。赵润百年前就死了,赵霏,你也报应在她的后代子孙上了。”123冰冷的机械声音中似乎能够听出丝丝的遗憾无奈,“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我还有些能量,能把你的灵魂折射到另外一个世界中,开始新的任务。”
宇文谦能够站稳之后,随手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道:“123,你不用劝我了,我自己选的路,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我都要自己走下去。”
“他赵润为了这江山灭我族人,我便要让他费心得来的江山毁于他的子孙之手上。”
·
余皇后昏迷了两天才醒了过来,一睁开眼就看见皇帝昏昏欲睡的模样。
靠着床,手里还握着她的手,头一点一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余皇后眼眸中有过一瞬间的恍惚,紧接着又恢复成了冷然。
将手抽了回来,正要撑着身子做起来时,手里一空猛然惊醒的皇帝立刻睁开眼睛低头看去,撞上余皇后清泠泠的眼眸。
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后,余皇后想了想,躺了回去。
皇帝就这么看着余皇后淡定地躺回床上,还顺道将被子拉好盖好,眼睛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瞬间如屁股底下按了弹簧一般跳起,冲出去就喊人将太医拉过来。
余皇后安静地躺在床上,手指无意识地划拉着被面,心想:我孩子要是出了什么事,一定要neng死他。
皇帝莫名感觉背上一寒,但是也没有去多想,赶紧地将太医推到皇后跟前看诊。
一番诊脉过后,太医说余皇后恢复的差不多了,只只是到底是早产,对身子多少有所损伤,最好是坐满双月子。
原本放了一半的心又瞬间提了起来,紧张地问道:“双月子?那会不会对皇后的身体有什么损伤?这么长的月子,皇后会不会——”
“有劳太医了。”余皇后淡淡地开口,声音还有些虚弱,“绿翘,送太医出去。”
余皇后懒得搭理那个脑子断了一根弦的皇帝,直接让女官把太医送走。
皇帝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话问的有多蠢,咳了几声端正坐着,一脸威仪,似乎方才那个犯白痴的家伙不是自己。
太医深知多做少言的道理,眼观鼻鼻观心地就跟着女官出了寝殿。
“阿阮,你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的?”人一走,皇帝也不端着了,紧张兮兮地问着。
余皇后微微挑眉,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转了转眸子,道:“孩子呢?”
皇帝:“孩子在奶娘那,你要看吗?我现在就给你抱来。”
说着就要起身去抱孩子过来,但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弯腰,仔细地将余皇后搭在被面上的胳膊拿回被子中放好,还把被角给塞严实了,看到余皇后一脸懵。
这家伙在搞什么?
“寒冬将至,你又是早产,要多加注意保暖,胳膊也就别伸出来,回头我再命人给你多添几个火盆。”
余皇后微微瞪大眼睛,跟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陛下,您这是要闷死妾身吗?”
这屋子里头添的火盆不少了,没瞧见她都热的把手臂拿了出来晾一会儿吗?
皇帝想了想,“那就少放一些,不过你可不能贪凉,一会儿我再叮嘱绿翘她们严加仔细地照顾你。”
余皇后唇角微微一抽,忍了忍,没有现场给他翻了个白眼,提醒道:“陛下,孩子。”
皇帝颔首道:“这就给你抱过来。”顿了顿,有所遗憾地低声道:“你好久都没有喊过我的名字了。”
那一夜,余皇后气急之下怒吼皇帝的名字,不仅不觉得生气,反而还觉得难得,心里还有所怀念。
这下余皇后看他的眼神更加古怪了。
皇帝笑了笑,起身去将孩子抱过来。
人走了之后,紧绷着的身体才逐渐放松下来,良久,余皇后轻轻的笑了一下,唇角满是讽刺嘲笑。
不一会儿,皇帝便抱着一个襁褓过来,似乎还能听到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
余皇后心中一动,连忙撑起身子就要坐起来,皇帝赶忙上前将皇后扶好坐稳,而后将孩子抱到跟前给余皇后看。
余皇后垂眸仔仔细细的看着这个小小的孩子,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孩子的小脸。
“女儿是在曦光将至时出生,我给她取名为赵曦,你想给她取个什么小名?阿琮他们现在喊她阿曦,我觉得可以,你呢?”皇帝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伸着手,将余皇后虚虚地揽入怀中。
余皇后一心都放在小孩子身上,哪有空去注意他的小动作,便道:“阿曦挺好的。但我想叫她,长宁。”
皇帝低喃重复了几句,道:“不若,她的封号便叫长宁。长宁公主。”
长宁公主。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小家伙忽然睁开了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面前的人,咧嘴“咯咯”一笑,似乎是很喜欢这个称号。
余皇后被女儿这么一笑,心都软化成一滩。
于是乎,小公主的封号就这么定下来了。
等赵彦琮几人得了消息过来一看的时候,皇帝都已经写好封号诏书,就等着盖上玉玺了。
“母后,你醒啦!”赵彦则欢快地跑到跟前,快要挨到床边的时候,忽然身体一下子腾空,转了个弯才被放下。
赵彦则抬头不解地看着皇帝:“父皇?”
“你母后还在休养中,不要撞到了她。”皇帝严肃地和他说道,后者似懂非懂地点头,视线落到一旁的襁褓上,瞬间转移了目标。
“妹妹!我要看妹妹!”
颠颠地跑到奶娘跟前,伸着小手要看婴儿,奶娘蹲下了身子,抱好孩子好让赵彦则看看。
“妹妹好小啊。”赵彦则感慨道:“还皱巴巴的,像小猴子。”
皇帝一瞪眼:“胡说什么呢?哪有这样说你妹妹的?”
赵彦则扁了扁嘴,“明明就是嘛,妹妹的脸皱皱的。”
余皇后笑了笑,道:“那是因为妹妹还没有长开,等过几天,你再过来看的时候,妹妹就没有那么皱皱的了。”
赵彦则歪着头,不确定地道:“真的吗?”
“你小时候和她一样,都是皱巴巴的,还好意思说你妹妹是个猴子,你见过猴子什么样吗?”
皇帝摆了摆手,让奶娘抱着不断打哈欠的孩子下去,拉着赵彦则的手道。
赵彦则一脸受惊地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又看向余皇后求证:“母后真的吗?我小时候也是那么皱皱的,不好看的吗?”
余皇后哑然失笑,赵彦琮笑着问道:“那你现在是皱巴巴的吗?”
赵彦则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蛋,十分的光滑,连连摇头:“不是不是,可滑可滑的了。”
臭美的语气令在场人都忍俊不禁。
“是是是,你最滑了。”余皇后捏了捏他的小鼻子,笑着调侃了一句,而后看了眼那对父子俩,道:“阿琮,听闻这几日你代陛下上朝,如何?”
赵彦琮道:“尚能自理,不懂之处,父皇也多加指点。”
余皇后微微颔首,睨了一眼表情有些微微僵硬的皇帝,淡淡道:“你如今还年幼,又不懂处理不来之处本就正常,先生教导过你不耻下问,该问的时候可莫要顾及什么。”
这是在敲打皇帝啊。
皇帝听懂她的言下之意后,立即对赵彦琮正色道:“虽然说是要锻炼你,但毕竟是你第一次上朝处理政务,如你母后所言,有什么不懂的要及时问朕或者诸位大臣。”
赵彦琮心中失笑,面上表情恭敬十分,拱手行礼道:“儿臣晓得了。”
余皇后这才略微满意地收回视线,转了一圈后“咦”了一声,“阿轩和阿檀呢?你们四个不是常在一起的吗?”
赵彦琮道:“近几日儿臣无法随顾老先生念书,担心会耽误到阿轩的课业,便让他去了顾府,同柳赟苍忧他们一道念书。至于阿檀……”
“母后,四哥哥被关在宫里出不来,昨天还是我跑去找四哥哥玩的。”赵彦则仰着小脑袋开口道。
余皇后眉头微微一蹙,看了眼那对父子俩,心思略微一动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阿阮。”皇帝斟酌了一下,问道:“当时是个什么情况?你怎么会突然摔了一跤?”
在余皇后生产的时候,他就已经命人去查找原因,但奇怪的是路面上干干净净,石子桐油一类的能让余皇后摔倒的东西都没有,身边搀扶的宫人都是心腹,更不可能会推她的。将经过那里的宫人抓来仔细审问,也得不出什么结果来。
对此,皇帝心中疑虑重重。
余皇后回忆了一下,道:“当时我走的很稳,并没有感觉到踩到什么,但突然间就脚底一滑,然后就摔倒了。”
想了想,道:“或许是我自己无意识地踩到裙摆滑倒了吧,那路上干干净净的,不可能凭空出现什么东西让我摔倒,与羽兰宫无关。”
皇帝却觉得没那么简单,只是余皇后这么说了,那线索便就又断了。
“父皇,你什么时候让四哥哥出来啊?我想和他一块出来玩。”赵彦则转了转身子,趴在皇帝的膝头上奶声奶气地问道。
皇帝低首看着小儿子,实在是没料到他竟然会和赵彦檀玩的好,不止如此,还有赵彦钺,那个都快被他遗忘了的儿子,待赵彦琮、赵彦则很是上心,也十分地听赵彦琮的话。
思及此,皇帝恍惚之间才想起,自己的这五个儿子,除了三皇子赵彦琅之外,其余四个竟好的跟同胞兄弟一般,而其中,赵彦琮功不可没。
摸了摸赵彦则细软的头发,皇帝道:“既然与羽兰宫没什么关联,那就放了吧。”
至于那个模棱两可的消息,等有了实证再说。
赵彦则欢呼一声,跳着跑到赵彦琮跟前,拉着他的手就说:“大哥,我们去找四哥哥吧。”
赵彦琮连忙拉住兴奋起来的赵彦则,道:“现在还不急,一会儿再去。你先陪着母后。”而后看向皇帝,道:“父皇,儿臣有话想跟你说。”
皇帝颔首:“随朕来。”
父子两个便去了偏殿,赵彦则想跟上去,但被赵彦琮哄着留了下来陪着余皇后。
“母后,大哥要和父皇说什么悄悄话啊?为什么不让我听呢?”赵彦则窝在余皇后的怀中,不解地道。
余皇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温柔道:“那是因为你父皇和你哥哥有要是商量,阿则不能过去打扰,要乖乖的,知道吗?”
赵彦则“哦”了一声,小脸往余皇后的怀里埋了埋,拧着小身子道:“母后,我想找余表哥他们玩,柳哥哥还有柿饼吃,下回我找柳哥哥多要柿饼,带回来给你吃。”
余皇后抵着他的额头笑道:“那就谢谢阿则了。不过阿则也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我们是不是也该回个礼?”
赵彦则眨了眨眼,道:“那,我给柳哥哥带好吃的千层酥和莲花酥?”
“只给柳哥哥吗?”
“还有苍忧哥哥,余表哥经常吃,就不给他带了。”
“不给余表哥带了吗?那余表哥怕是要伤心喽。”余皇后笑着打趣道。
赵彦则“啊”了一声,连忙改口道?“那我给余表哥也带吃的。”
“呵呵……”
余皇后一个没忍住,抱着赵彦则笑的直开怀,道:“我的宝啊,你都还没出去呢就考虑好这个啦?”
是哦,他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呢。
“母后……”赵彦则昂着小脑袋,巴巴地看着余皇后,扁着嘴道:“你让大哥带我们出去找余表哥他们吧。”
余皇后佯装严肃地摇摇头:“这可不行,你大哥这几日忙着呢,咱们乖乖的,不要去打扰他。”
赵彦则扁起了嘴,赌气一般将头埋在余皇后的怀里,哼哼唧唧了几下表示自己的不满,结果又惹得余皇后发笑不已。
“这是得了实证,还是仅凭你一人猜测?”皇帝微微蹙眉正色道。
赵彦琮沉默了一会儿,道:“是儿臣的猜测,但是父皇——”
皇帝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赵彦琮略有不甘地闭了嘴。
见赵彦琮闭嘴不言后,皇帝负手淡淡道:“阿琮,这件事的重要程度你应该知道,仅凭一句猜测,你要让众臣如何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