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温暖和煦，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令人舒适的不由得想要眯起眼睛。
下人们搬来小凳子放好，余语凝和丫鬟搀扶着两位老人坐下。
余老太爷坐下后，一边揉着腿脚一边道：“阿凝也不必如此小心，又不是断了腿，能走得动道。”
余语凝在二老下方坐下后，闻言柔声道：“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虽说您是扭伤了脚，没什么大碍，可您毕竟上了年纪，自然是要多加注意才行。”
余老太爷笑道：“这是开始嫌弃我这一把老骨头了。”
余语凝无奈道：“祖父，孙女不是这个意思。”
余老夫人握着孙女的手，在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睨了余老太爷一眼，道：“你祖父是越老越回去了，不必跟他废话。孙女关心你还那么多话。”
余老太爷觉得自己可真是冤枉，迫于妻子“淫威”之下，摇摇头捏着鼻子认了。
余语凝抿唇莞尔一笑，随后命人拿了些茶水点心过来，道：“离驿站还有一段路，祖父祖母先吃点东西垫一垫吧。”
歇息了一会儿，觉着差不离了便要起身继续赶路。
忽而，远方似乎传来一阵马蹄声，且不止一匹，似是有十数人的样子。
余老太爷伫立远望，余语凝也停了下来抬眸望去。
那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就传到跟前，远远地就看到四起的尘灰。
还好马车赶在了官道边，空出来了位置，一行人也站的离官道稍远，不会被撞或者吃一脸的灰尘。
那一行人来的极快，没多时就从豆粒大的人变到正常大小，也能看得清那些人的穿着。
余老太爷双眸微微一眯，忽而“咦”了一声，余语凝耳尖，听到了这带着奇怪的一声“咦”，刚要开口，就见那疾驰而来的一行人马在他们面前猛然刹住，马蹄高高扬起，溅的尘土飞扬。
“咳咳——”
余语凝拿袖掩鼻，咳了几声，一旁的侍女拿着袖子挥开呛人的灰尘。
咳了几声后有所好转，余语凝放下袖子，抬眸看去，就见为首之人从马上一跃而下，径直走到跟前，仔细瞧了瞧，竟然是一个十岁左右大的小小少年。
小少年走到跟前，行了一礼，礼貌问道：“不知可是玢焉余家人？”
余老太爷看了这个小少年几眼，颔首道：“正是。”
小少年绷紧了小脸，似乎有些紧张，声音略略扬起，稚嫩中透着一丝坚锐，“小子赵彦钺，奉太子哥哥的命，前来迎接余老太爷及家眷。”
余老太爷似乎早就猜到他的身份，并没有多少惊讶，也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有所轻视，以正常面见皇族的语气平稳道：“原来是二皇子殿下，有劳二殿下前来亲自迎接。”
见余老太爷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偏见歧视，赵彦钺心中略略松了一口气，恭敬道：“太子哥哥知道余家车马快要抵达京城，便让我先来护送二老，待到了京城后，太子哥哥会于城门亲自迎接。”
余老太爷道：“真是麻烦太子和二殿下了，余家有侍卫护送，老夫不过平民，哪里值得二殿下亲自护送。”
赵彦钺微微睁大眼睛，急忙道：“余老太爷此话折煞我了，您是母后父亲，是国丈，按礼数说亦是小子的外祖，小辈护送长辈本就是应当的。这些人也是太子哥哥特地拨来的，也是哥哥的一片心意。”
余老太爷推诿不得，便只好应下。
赵彦钺则长舒了一口气，道：“离下个驿站还有十里，正午前应当能赶上，已经命驿丞准备好房间。”
余老太爷朝他微微颔首：“有劳二殿下费心了。”
说罢，便要上车，赵彦钺连忙几步上前搀扶。
余老太爷想了想，并没有拒绝，道了声谢。
到了余老夫人上车时，赵彦钺下意识地要过去搀扶，只是触及到余老夫人那一双充满复杂神色的眼睛时，手微微有些僵硬，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余语凝见状上前一步搀扶着余老夫人，对赵彦钺低声温柔道：“多谢二殿下，我来搀扶祖母就好。”
赵彦钺顺势收回了手，略有感激地朝她一笑，“多谢姑娘。”
余语凝笑了笑，待余老夫人上了车后，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收拾好后，赵彦钺翻身上马，领着队伍朝驿站的方向前去。
马车中，余语凝掀开车窗帘往外看了眼，笑道：“先前阿轩来信说到这位二殿下，说是个冷冰冰的人，可瞧来也没有他说的那般。”
余老夫人则皱了皱眉，不解道：“太子怎么会想起来让他过来？”
当年的事情，即使余皇后有意瞒着，玢焉与京城又相隔甚远，但是凭空多出来的二皇子又不是眼瞎看不到，一打听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余老夫人对赵彦钺一直都没有什么好感，无论后来赵彦钺和赵彦琮关系如何如何好，在余老夫人心中那便是如鲠在喉。
余老太爷悠悠道：“太子没有叫阿轩来，反而是让这位二殿下来，不过是想要说明二殿下是被他承认了的。”
“可是他和他母亲干的事情，太子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能就——”余老夫人气急道。
余老太爷叹道：“稚子无辜，何况阿阮既然允许太子这么做，想来她自己早就释怀，你又何必抓着不放，让他们母子为难呢？”
余老夫人气道：“我怎么能释怀？阿阮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几年在宫里定然是受了不少委屈，这第三胎又是早产……早就说过那宫里去不得，她就是不听！”
说着说着，余老夫人眼眶湿润，竟是落起泪来。
余语凝连忙拿出帕子给她擦拭眼泪。
余老夫人似是被勾起了伤心事，捏着帕子哽咽道：“她这一胎本就怀的艰难，现在又是突然早产，我才不信是什么意外！可怜我的女儿，孤零零地在后宫之中，在京城也没个本家人帮她，我这一想我就心肝疼的紧……”
余老太爷似有动容，道：“你心疼阿阮，我亦心疼，可她现在是一国之后，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耍小性子。二皇子再如何那也是皇子，何况不也说了，他与太子关系甚好，这次太子让他前来便是证明。”
顿了顿，接过余语凝手里的帕子，仔细地给老妻擦拭眼泪，柔着声音道：“好了，莫哭了，孙女还在一旁看着呢，像什么样？我看那孩子言语间对你我多加尊重，提及太子的时候更是崇敬有加，想来是个心底好的孩子。你也莫要担心了。”
余老夫人缓了缓，似是被说动了，只是还有些犹豫，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且先看着。”
余老太爷顺着道：“好好好，且先看着。”
没多时便到了驿站，赵彦钺在车外说了一声，余老太爷看了余老夫人一眼，见后者并没有什么举动，便率先下了车。
驿丞早就在门口等着，见人来了立即殷勤地上前来，说了一番恭维话后，便引着去房间看看。
赵彦钺道：“二老还有余姑娘先去房间休息，我先去让人把马车行李安置妥当。”
余老太爷道：“不必劳烦二殿下，这些东西有下人去收拾便好。”
赵彦钺：“那，我先去附近检查一番。”
说罢，行了礼便带着人去附近巡逻检查。
余语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一下，附在余老夫人的耳边道：“祖母，这位二殿下可真有趣，瞧着很是紧张呢。”
余老夫人不置可否地轻哼了一声。
余语凝知晓余老夫人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改变对赵彦钺的看法，也就没有继续说什么，扶着老夫人往屋子里走去。
这驿站靠近京城，来往停留的世家官宦人家自然不少，占地广阔，分了不少的院子。
因着余家的地位，驿丞准备的院子自然是豪华舒适的哪个。
临至年关，前往京城的官员世家人数不少，驿站中便暂住了好几家，等着休息好后继续往京城的方向走。
本来余家一行人算是低调，不说谁也不知道这就是玢焉余家人，但赵彦钺带着十几穿着甲胄的人护卫而来，想不高调都难，没多时就有人派下人打探一二，得知是余家人，纷纷带着家眷前来问好。
大房二房因着要管理宗族事务，无暇脱身而来，这接待家眷的事便只能让余老夫人亲自出面，余语凝在一边帮忙招呼一二。当然，余老太爷也免不了被人带着家中子弟上门讨教一二。
老人家精神力不比没上了年纪的人，加上舟车劳顿，没过多久就有些困顿，余语凝见状，巧言将人领了出去，正好遇见巡逻回来的赵彦钺。
赵彦钺见满院子的夫人千金在余语凝的带领下走了出来，一时有些怔愣，还以为自己走错了院子。
这些夫人千金没见过赵彦钺，还以为他是余家的哪位公子，瞧着生的俊朗，眉眼萦绕英气，是个精气神十足的俏二郎，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便忍不住动了心思，悄悄地打量了几番，笑着向余语凝打探这是哪家好儿郎。
余语凝没几年就要行及笄礼，余大夫人这几年便带着她参加各种宴会，锻炼她的交际能力，怎又不知道她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心下忍不住觉得好笑。
就算是被悄悄摸摸地打量，像赵彦钺这样练武之人，感官发达，自然是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忍不住蹙了蹙眉，只是碍于余语凝在场，不好甩袖离开落了余语凝的面子。
余语凝看出他的不自然，柔声地对赵彦钺道：“东西可是收拾好了，祖父在前头等你，说是又要事找你，别让他老人家等急了。”
赵彦钺得了台阶下，立即应了声，转身匆匆离去。
余语凝转而对想要打探的人笑着道：“时候不早了，就不耽误各位夫人姑娘了，请。”
送走了这些人后，余语凝舒了口气，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笑的有些僵硬地脸颊，而后吩咐侍女去问问膳食准备的如何，正要转身进去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人，不由得“咦”了一声，朝那个方向走去。
瞧清了来人，余语凝忍不住笑道：“二殿下怎站在这里？”
墙角处，赵彦钺有些不习惯地躲着，侧着身子站的很是不舒服，被余语凝发现了，一下子红了脸颊，似有羞赧。
“我……”
先前是余语凝给他找的脱身之辞，他又不可能真的去找余老太爷，想着先找一个地方躲着，等人都离开了再出来，谁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狭小的地方，他站着很是费力，不用看也知道他现在有多么的局促，自觉在余家人面前丢了脸，失了礼仪，唇瓣抿得紧紧的，看上去有些不安。
余语凝心中愈发觉得这位二殿下可真有趣，半点儿也不像余泽轩信中所写一样。本来是想直接离开的她，脑中忽然转了个想法。
“快要午膳，二殿下不嫌弃的话不妨一同入席？”余语凝温柔说道。
赵彦钺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连连道：“不嫌弃不嫌弃……”末了，犹豫道：“可是……我……”
余老夫人对他的不喜他又不是不知道，万一惹怒了余老夫人，那赵彦琮的一片好心岂不是白费了？
余语凝笑道：“既然殿下不嫌弃，那就请殿下随我来吧。芷汀，吩咐人多准备一双碗筷，芷兰，同祖母说一声。”
二婢一拜：“是。”
“请殿下随我来吧。”余语凝手一伸，做了个“请”的动作，赵彦钺红着脸，从狭小的墙角中走了出来，衣服上沾染了些许的尘埃，余语凝捂唇轻轻一笑，对着不明所以的赵彦钺指了指衣服，扭头看去，脸色大赧，连忙将衣服上的灰尘拍掉。
接连出了两次丑，赵彦钺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浑身散发着“丧”的气息，一步一步生无可恋地跟在余语凝身后。
“二殿下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是余家大房的大姑娘，现年十四，当比你大上几岁。阿轩来信说过你，对你颇为赞赏，也谈及你同阿轩他们亲如兄弟，不介意的话可唤我一声表姐。”
余语凝声音柔和，说话也是轻轻柔柔的，就像一阵清风拂过一般，舒适的让人不禁放松心弦。
赵彦钺抬眸怔怔地看着余语凝的背影，有些不确定地喊了声：“……表姐？”
余语凝温柔一笑，快走到院子时似是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对赵彦钺安抚道：“祖母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放得下。你且放心，日久见人心，一切都会好的。至于祖父和阿爹他们，既然太子和阿轩都认了你，自然不会带有偏见去看你，该是如何便是如何。”
余语凝看得出来，赵彦钺是想要在余老夫人跟前留下个好印象，也想获得其他余家人的认可。她和余老太爷倒不会有什么别的偏见，只是余老夫人一时之间不太可能转变看法，以防赵彦钺被打击到怀疑人生，余语凝觉得还是给个提醒比较重要。
怎么说也算是太子一手带大的弟弟，总不能在自家人这里先受了偏见。
赵彦钺没想到余语凝会来了这么一番话，有些惊愕地看着她，眸光闪烁了几分，唇瓣蠕动了几下，道：“多谢表姐。”
呆呆愣愣的，怪可爱的。
余语凝心中一笑，带着人进了屋。
果不其然，一进屋就没有看见余老夫人，一问之下说是累了，要休息了。
这大中午的有什么好休息的？
余语凝心中微微一叹，让赵彦钺先在厅中等着，自己进了内室去，见余老夫人坐在椅子上，瞧见她来了，颇有些不悦地冷哼了一声。
余语凝无奈地勾了勾唇角，走上前去挽着老夫人的胳膊，娇声道：“是谁这么不开眼，惹了祖母生气呀？我去让人打她一顿给祖母消气好不好？”
余老夫人拿手戳了戳她的额头，道：“就你惹了我生气，让人打你一顿可好？”
“好啊，只要祖母不生气了，打孙女十顿都没问题。”余语凝故作顽笑道。
余老夫人被她这么一番打笑，心中的气早就消了大半去，道：“好端端地，你让那人过来入席做什么？”
余语凝道：“祖母，什么那人这人的，人家是二皇子。二殿下风尘仆仆地过来迎接护送，这于情于理哪能让人家自己单独用膳？传了出去，岂不是要说咱们家恃宠而骄，连皇子都不放在眼里？”
余老夫人似被说动，只是面上仍有些不平。
余语凝接着劝道：“何况，你不是想要知道这二殿下究竟可不可信吗？不和人接触一番说说话，你怎么知道人家是个什么秉性之人？道听途说可不为准的。”
余老夫人想要说的话都被噎住，一时好气又好笑地点着她的额头，嗔道：“你这孩子，到底哪家的？这么帮着外人说话？”
余语凝笑道：“哪有什么外人？太子姑母都承认了他，阿轩的来信中对他也多加肯定，十岁的孩子，要想瞒过这么多人，岂不是成了精怪？祖母，难道最近您又在看什么传奇话本了？”
余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