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雅会,来的自然是京城中颇负盛名的才子墨客,聚于贤集斋,以诚相邀,不拒来人性别年龄。
依着余泽轩的才名,自然不会有人因为他不过十岁稚龄就将其拒于门外,同样对于带来的几位客人更是如此。
贤集斋的使者个顶个都是眼力尖之人,观赵彦琮几人衣着不凡、气度不凡,便知是哪家的贵公子过来看看热闹,面上态度拿出十足十的恭敬来,带人去了较好的雅间。
贤集斋的构造很特殊,中间是个露顶高台,类似于开了个天台,周围是一层层的阁楼围着,以木栏作为隔间,并不像寻常客栈茶楼那般是个独立的小房间,三面镂空,正前方可看到低下高台,左右两方可看到其他人。而每个隔间都摆放了一张长方形的矮桌,上面放置了文房四宝,桌角还置办了一个小巧的花瓶,中间放的或是几朵鲜艳的野花,或是一截造型奇特的断枝,可见心思细致。除了桌子上,屋角还放了一个精致的香炉,里面点着清冽而不冲突的清香,闻之便觉心神舒畅,头脑清晰。案桌前还放了两三个蒲团,正是给人坐着用的。
由于雅间不大,只能容纳下两三个人,便干脆要了四个雅间,除了赵氏兄弟三人用一个,其他三人各用一个,以竹帘搁之,互不干扰。
诗会诗会,自然是以诗会友,以诗相交,以诗相斗,而斗的物多半是古人字画、稀世笔墨,风雅得很。
赵彦琮没这个兴趣,便照看着两个弟弟,看着余泽轩他们去斗诗。
按着规矩,每人以当日命题每轮写出一首诗,五轮即止,由贤集斋的人在高台上高声朗诵,再由现场之人投票择选出优胜者,五轮下来,哪位得选票数最多,便是当日的最终优胜者。
而今日的命题是“风”。
赵彦琮虽然自小便熟读圣贤书,但对于作诗一道并不突出,与这些天资聪颖之人相比着实没有优势,何况他本身对于作诗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也就没有去参加,看了眼放在拐角处的一碟竹叶,暗道这贤集斋的主人真是个雅人。
赵彦则在蒲团上坐不住,没一会儿就瘫坐在蒲团上,岔开双腿揉着小短腿,歪头看着坐的端正的赵彦琮,不解道:“大哥你腿不难受吗?”
要想在蒲团上坐着不失礼,只能是跪坐,但是这样坐很容易就腿麻,而且挺直的腰也会觉得累得慌。然而赵彦琮却坐的端端正正,似乎丝毫不会腿麻腰酸。
赵彦琮笑道:“还好,阿则阿檀要是觉得难受,不必跪坐,随意即可。”
赵彦则盘腿坐着,托着下巴好奇地看底下高台上的人,道:“大哥,那人是干什么的?他站在下面干什么呀?”
围栏做的并不高却也不会让人失足翻下去,雕刻装饰用的花纹也不会挡住视线,赵彦琮微微抬首,便能看到底下的情况。
原是有人做出了诗,正由贤集斋的人高声朗诵呢。
赵彦琮听了一遍,微微一笑,不做评论。倒是右边传来一声明显的嗤笑,赵彦琮朝右边一看,正是柳赟半挑眉头,眼底不屑地扫了一眼底下高台之人,信笔挥墨。赵彦琮定睛一看,旁边已是几张写好了的诗作。
这才过了多久?
赵彦琮心中微微惊叹柳赟的天纵奇才。
再朝左边看去,余泽轩那边地状况同柳赟差不离,不分伯仲。至于苍忧,中间隔了个柳赟并不能得知他那边的情况,不过想来也不会落后到哪里去。
每个隔间外都有侍者以供服侍,赵彦琮抬手招来,吩咐了几句,侍者应声而下,没过一会儿便端来两盏热奶茶并几碟小点心。
诗人斗诗,对于这两个小孩来说太过枯燥无聊,赵彦则托着下巴都快睡着了,几碟点心瞬间将其的瞌睡虫给驱散,拿着点心吃的不亦乐乎。
贤集斋招待的多半是世家子弟,这些人嘴巴可挑了,故而用以招待的点心自然是既有特色、味道又好。
今日用以招待的是以菊花为材料做的几道甜点,一口下去先是有些微涩,紧接着便是一股甘甜回味,令人食指大开。
赵彦则一口咬下去,就被那微涩的口感给苦到了,还好还记着在外头不能失礼,不然就要一口吐了出来,只是越嚼越觉得甘甜无比,一块吃了下去便忍不住再吃一块。
“大哥,这个点心好奇怪,先是苦苦的,然后就是甜甜的!”赵彦则鼓着腮帮子,用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惊奇眼神盯着手里的甜点翻来覆去地看,似乎要找出其中的特殊之处。
赵彦琮悠悠笑道:“先苦后甜?这贤集斋的东家可真有意思。”
在房间外侍候着的侍者闻言一笑,道:“公子聪慧,此点心便是出于此。”
赵彦琮拂袖笑问道:“你家主人想的?”
侍者应声:“正是。”
“贵主心思巧妙,可见是个妙人。”赵彦琮赞道。
侍者笑而不语,眼神表情中满是骄傲自豪。
此间,基本上一轮都以结束,到了投票环节。
赵彦琮方才分出心神听了一圈下来,犹豫沉思了一会儿,在淡绿色的竹叶上提笔写下一人的笔名,交由侍者。
每人的诗作落款便是自用的笔名雅号,在竹叶上写出来就好。
在统计票数期间,不少人开始提笔构思下一篇诗作,余泽轩和柳赟早就写好了五首的自然是悠哉悠哉地等着结果出来。
“表哥,你觉得谁的诗作最佳?”余泽轩起身走到赵彦琮这边来,将赵彦则抱了起来自己坐在赵彦则的位置上,挨着赵彦琮问道。
突然被移了位置的赵彦则:“???”
“阿则别乱动。”余泽轩抬手按住了想要扭动身子离开的赵彦则。
“我要吃点心!”被抱着不好伸手够点心,赵彦则超为不满地拍着余泽轩的胳膊,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余泽轩,双颊鼓鼓的。
一余泽轩瞧着有趣,抬手戳了戳他的腮帮子,恶趣味地道:“还吃啊?再吃就成了小胖墩,就没有小姑娘喜欢了。”
赵彦琮疑惑天真地问:“为什么要小姑娘喜欢?”
余泽轩清了清嗓子,打算瞎几把胡乱编个理由时,赵彦琮咳了几声睨了他一眼,眼神充满警告的意味。
余泽轩露出个无奈的表情来,伸手捏了个糕点道:“你还小,不懂,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说罢,一口咬掉点心,差点因为一开始的苦涩给呛吐掉。
赵彦则巴巴地看着点心,结果被余泽轩一口咬了,小表情别提多委屈了。
赵彦琮见状,有些好笑地拿了块放到赵彦则的小胖手里,打趣笑道:“先苦后甜,忆苦思甜,味道如何?”
甘甜味充斥着整个口腔,余泽轩那古怪的表情才缓和了些许,闻言唇角抽搐道:“不错不错,谁想得好主意。”
赵彦琮捏了一块喂给赵彦檀,随口道:“贤集斋的东家主子。”
余泽轩挑了挑眉,眼中满是兴味,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有趣的玩意儿,像只狐狸一样狡黠。
“这贤集斋可真有趣,这样的诗会我还是头一回见,雅间布局,茶点点心,真想见一见这位东家啊。”
赵彦琮垂眸淡淡一笑,轻喃道:“吾亦想见上一见。”
前世时,并没有什么贤集斋,或许是因为他死的太早的缘故并不知道,只是现在突然冒出来个贤集斋,这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
谈话间,第一轮的结果已经出来,获胜者是柳赟。
余泽轩听到这个答案轻轻地“啧”了一下,点着赵彦则的小胖胳膊道:“表哥觉得下一轮会是谁得胜?”
赵彦琮笑道:“胜负乃兵家常事,何况文无第一,何必去拘泥于此?”
余泽轩一脸受教的表情:“表哥说的极是——那么,刚刚表哥其实是投了柳赟一票是吗?”
余泽轩凑到跟前,眨巴着眼睛认真地盯着赵彦琮问道。
赵彦琮淡定地提笔随意勾勒了几笔,便将整个贤集斋的内部构造大致勾勒出来。
赵彦琮虽然在诗作上并没有突出的造诣,但却有个好记忆和极为强悍的三维模拟能力,能够在大脑中将所看到的不过一面的建筑物构造出来。
余泽轩见他故意用别的事情转移话题,轻轻“啧”了一下,移了视线。
“赵公子说的是,胜负乃兵家常事,放在这里亦是应景,余公子可莫要钻了牛角尖。”柳赟含笑欠揍的声音慵慵懒懒地从右边传了过来,余泽轩微微向后一靠,就能看到柳赟那欠揍的笑容。
唇角微微一勾,余泽轩露出个极为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笑来:“柳公子此言极是,想来柳公子便是败了也不会多想愠怒。”
柳赟闻言只将眉尾高高扬起,那表情似乎在说“小爷会输?简直是笑话。”
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激烈交战,迸发出寻常人看不到的火花,一番交战过后,二人收回视线。
虽然是在身后看不到,可光是那无言的气氛便也能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状况。
无奈地捏了捏眉心,不由得在想这两人今世相遇的时机可真好,一样的少年成才,一样的心高气傲,或许只有遭到社会的毒打才懂得收敛半分吧。
二人的诗作都交了上去,言下也没有别的事,柳赟索性叫上也交了五首诗的苍忧一道来了赵彦琮这边,小小的隔间瞬间多了两个人,使得本来不大的地方瞬间有些拥挤。
侍者见状,连忙去拿蒲团来给柳赟他们落座。
“拿一个就好。”柳赟道。
苍忧不解:“一个怎么坐?我坐你腿上还是你坐我腿上?”
柳赟嫌弃道:“谁要你坐,来,四公子,哥哥抱着你坐。”
还没给赵彦檀反应回答的机会,小小的身子就被腾空抱起,稳稳地坐在柳赟盘起来的双腿上。
赵彦檀:“???我不要坐你腿上!”说着就要挣扎地下去朝赵彦琮的方向伸着小手,明显是要赵彦琮抱着。
柳赟眉间不自觉地一蹙,想起那边坐着的是小家伙的亲兄长,自己连个亲戚都挨不上边,便有些意兴阑珊地松开了手,赵彦檀得了自由,瞬间往赵彦琮的怀中扑过去,后者不得不也盘腿而坐,好让小家伙坐的舒服些。
“你怎么过来了?也不觉得挤得慌。”一余泽轩蹙了蹙眉头,道。
柳赟盘腿懒洋洋地撑着下巴坐着,闻言拖长了嗓音道:“怎么,只允许你来我便来不得了?”
余泽轩:“……无聊。”
侍者很快拿来蒲团,苍忧也得了位置而坐。
房间本适合两三个人坐着,两个小家伙都被抱着,也就是四个人坐着,一下子空间倒也没有之前那么挤了。
新的一轮又开始了,一开始便是余泽轩三人的诗作,自然引起三人对彼此诗作的评价,其中余泽轩和柳赟对对方的少不离要挑一番刺。
赵彦琮夹杂在其中,有种想要远离战场的冲动。
陆陆续续有其他人的诗作被朗诵,这才转移了两人的视线注意力,赵彦琮微微松了一口气。
等第二轮结束了,便到了投票环节,由于余泽轩三人都跑到赵彦琮这边,侍者也只好将他们的那碟竹叶拿了过来。
写名字的时候几人都很知礼,没有往对方的竹叶看去,交的时候还是一个挨着一个的交了。
等待结果的时间是枯燥的,柳赟托着下巴,突然有了无聊的感觉,摸出柿饼分给其他人,道:“来来来,嘴里嚼着东西就不觉得无聊了。”
余泽轩:“……”
赵彦琮:“……”
苍忧:“……”
赵彦檀&赵彦则眼前一亮:“好!”
接过柿饼就欢欢喜喜地啃了起来。
苍忧看了眼左边的几人,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赵彦琮身上,略微沉思了一会儿,伸手取过几枚竹叶。
竹叶在指尖灵巧地翻动,没一会儿,一个可爱小巧的蝴蝶在指尖成型。
离得比较近的赵彦檀错眼间看到了那只竹叶蝴蝶,不由得被吸引住了视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苍忧的手指看。
时不时地往赵彦檀身上瞟几眼的柳赟自然注意到了赵彦檀的眼神落脚处,扭头看去,惊讶道:“苍兄,你竟然还会编草编。”
此话一出,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力,赵彦则看了稀奇不已,挣脱着跳了下来,啪嗒啪嗒地跑到苍忧跟前,趴在桌子上好奇地盯着那只竹叶蝴蝶。
苍忧将竹叶蝴蝶递给赵彦则,笑道:“哄小孩儿的玩意,讨喜罢了。”
说着,又取过几枚竹叶,当着几人的面快速地又编了一个小蝴蝶出来,递给眼巴巴瞅着的赵彦檀手上。
两个小家伙得了新玩具,高兴不已,赵彦檀更是从赵彦琮的怀中离开,同赵彦则到一边玩小蝴蝶去了 ,半分不见先前的无聊模样 。
赵彦琮看了眼玩的开心的兄弟俩,朝苍忧笑道:”苍公子有心了。”
苍忧道:“举手之劳罢了。”
赵彦琮微微沉吟道:“先前听柳公子说,苍公子乃是从蜀州而来,还不知苍公子是在哪里落脚的?”
苍忧:“客栈。”
赵彦琮看了眼欲言又止的柳赟,又扫了一眼似乎若有所思的余泽轩,道:“客栈到底有诸多不便,某与苍公子相见如故,若是苍公子不介怀的话,某想邀苍公子同某同住。某仰慕苍公子才华,阿轩亦是要科考之人,与柳公子交情匪浅,某思忖着,若是你三人能常在一块儿彼此互相切磋,想必定然大有裨益。而且相较于客栈要方便许多,不知道苍公子可愿意?”
苍忧笑了笑,道:“若是能与两位仁兄常常相互切磋,某自然是乐意之至,只是会不会太过叨扰?客栈虽有不便,但身处外地也是无可避免,恰好也是锻炼某的一条路子。”
赵彦琮真诚道:“客栈来往人杂,那面鱼龙混杂出什么乱子,打扰读书岂不是违背所愿?至于麻烦?家中人若是知道阿轩能与益友相交,怕是要高兴不已。”
见赵彦琮态度诚恳真诚,苍忧想了想,点头道:“如此,便叨扰了。”
余泽轩这时候开口笑道:“如此一来,苍兄便可同我和柳兄一道上课了。”
苍忧:“上课?”
柳赟悠悠道:“是啊,上课,余兄家中特地请了先生教课,我等才能有幸旁听。”
瞧这话说的,就好笑是沾了他余泽轩的光似的,可想也明白那顾老先生真正的学生也只有赵彦琮一人,而他柳赟还能私下里得顾老先生开个小灶呢。
在心底默默腹诽了一遍,余泽轩懒得搭理他一时的抽风。
事情商议过后,几人将视线注意转移到评比结果上,这一轮,是余泽轩胜了。
接下来的三轮中,三人各自胜了一局,最后竟是余泽轩和柳赟平局的场面。
应当是以前也出过平局的场面,贤集斋很快就给了解决方案,俩人并列第一,共同获得了奖品。
余泽轩把玩了一下手里的笔,转手就给了赵彦则:“阿则,来,以后好好练字啊。”
另一边,柳赟将笔给了赵彦檀:“四公子,好好练字啊。”
赵彦檀&赵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