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苍生的一张白白净净的娃娃脸，使得他看上去要比真实年龄小很多，而赵彦则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眼前这个人莫名的眼熟。如今，经他这么一说，赵彦则倒是想起来在哪儿看到过他。
“好久不见，苍先生。”赵彦则压低眉头，周身气压低的吓人。
郁苍弹了弹衣角上沾染的灰尘，听他这么一喊，神情间带着淡淡的回忆，“苍先生？好久都没有听见这个名字了。”
赵彦则冷笑：“一别经年，苍先生倒是和当初大不一样，我竟然没有一眼把你给认出来。”
郁苍淡淡挑眉，不言片语。
赵彦则道：“苍先生，不想说些什么吗？”
郁苍歪歪头，唇角微微一扯，露出一抹恶劣的表情：“说什么？说说看当初太子殿下死因的真相吗？对了，比起苍先生，我更喜欢别人喊我郁族长。”
赵彦则眼中瞬间流露出一抹凶狠的神色，“所以，是你害得？”
郁苍闻言，仰头哈哈大笑起来，赵彦则的表情愈发阴沉，要不是顾忌到什么，他绝对会让郁苍再也笑不出来！
笑够了之后，郁苍神色平静，一点儿疯子的样子也没有，若是顾凌在这儿，估计会认为眼前这个人是郁苍的同胞兄弟。
因为这看起来就像是完全两个人！
赵彦则眼中的神色愈发复杂。
眼前这个人，即使面貌不一样了，但是居然同当初那个人重合在一起。
“为什么？”
赵彦则有很多话想问，但是最后只化为这三个字，为什么。
郁苍靠着椅背，神态松散，“没什么为什么，各为其主罢了。”
“可你明明当初！”赵彦则咬牙握拳，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兄长对你推心置腹，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苍忧！兄长当年真是瞎了眼！”
“苍忧，依你的聪明才智，不居于朝堂真是可惜了。”
“苍忧，你这人真是，一个玩笑而已……好好，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苍先生大人有大量，就不要生气了好否？今日府里进了梨花酿，你不是最喜欢的吗？给你留了两罐。”
“苍忧……你，罢了，走吧，离开这儿，走的越远越好。他日若……小则这孩子执拗，还是莫要让他知道的好。”
郁苍垂下眼眸，掌心一片濡湿，低声喃喃：“可不就是，瞎了眼吗？”
再次缓缓抬眸，他面上已无波澜，“我知道你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跟我过来。”
说罢，他起身，走到一处书架子跟前。
回头看了眼没有动弹的赵彦则，面上缓缓浮现微笑：“你在我这儿呆这么多天不就是为了找到它吗？没了我，你这辈子都找不到一个真相。”
赵彦则握紧拳头，下意识地想要走过去，但脚却像被固定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
从韩旭阳那里得到了关于郁苍的消息的时候，他几乎以为自己失聪。
苍忧？那个被兄长引为为数不多的知己，居然是禾依族人，居然和兄长的死有关！
来之前，赵彦则做了充足的准备，就怕自己一个冲动把人给灭了，可看到完全陌生的郁苍，尤其是一个出于心理疯子状态的郁苍的时候，赵彦则内心复杂极了。
他在想，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苍忧会背叛兄长？又发生了什么，让苍忧变成了郁苍？
郁苍没有催促，只站在那儿静静地等着，阳光透过身后的窗户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身形笼罩在一层金光之下，看起来犹如谪仙一般。
赵彦则忽然想起来当初第一次见他的场景，好像也是个这样的光景。
“你如今的模样，是你真实的样子？”赵彦则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郁苍扯了扯唇角：“有区别吗？”
赵彦则耸了耸肩：“并没有。”
说罢，他抬步走到他跟前，郁苍抬手按住了一个开关书橱应声向一侧退去，露出一个两人宽的暗室。
郁苍率先走了进去，赵彦则抬手让青山等人在外头守着，自己则独身一人跟了进去。
暗室里一片昏暗，只有一盏油灯散发微弱光亮。
“你倒是同以前一样，胆子依旧这么大。”郁苍手拿着油灯，意味不明地笑道。
赵彦则环扫一眼，视线落到他身上，抱胸道：“那是因为你打不过我。”顿了顿，“也毒不到我。”
郁苍喉咙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声音。
很少有人知道，禾依族的毒和阵法难有敌手，当初赵彦琮并不知道郁苍是禾依族的人，故而最后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死在郁苍的手里。
“这个，就是你想要的。”郁苍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小巧的瓷瓶，修长的手指捏着瓶口把玩。
闻言，赵彦则的视线紧紧盯着那个瓷瓶，胸口翻涌着激荡的情绪，几乎就要磅礴而出。
“梦魇。”郁苍看着瓷瓶的眼眸十分幽深，像是一抹浓到极致的黑 看着就让人毛骨悚然，“这个毒叫梦魇，是我的得意之作。”
赵彦则的视线从瓶子转移到郁苍的身上，神色是那种至极的冰冷，“梦魇？倒是贴切。”
郁苍僵硬地扯了扯唇角，抬手一抛，将这个罕有的毒药就这么扔给了赵彦则。
“拿着吧。”
赵彦则伸手接住了那个小瓷瓶。
瓷瓶很轻，晃一晃，还能听到里面液体的晃动声，就是这么名不见经传的毒药，害死了当年的太子殿下。
寻觅多年，一朝真相摆在眼前，赵彦则胸口出渗出丝丝麻麻的疼，像是被一张紧密的网所裹住，透不出气来，没有丝毫真相得解的轻松。
握紧了手中的瓶子，赵彦则看着那个男人，再一次问出了那三个字：“为什么？”
郁苍眼中忽然浮现一缕茫然，而后扯起唇角露出一个郁苍专属的笑容来，“大概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该报的仇也都报了，蓦然回首发现自己还欠了一条命，索性顺道还了。”
顾凌以为郁苍会被抓住关起来，然后按着赵彦则那脾气绝对会让他后悔来这世界一遭，但是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看见他的尸首。
顾凌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部表情有些僵硬：“这个，怎么突然就死了？”
赵彦则道：“油尽灯枯了吧。”
顾凌：“啊哈？”
赵彦则：“不然呢？你在他身上看到一丝动刀动剑的痕迹了吗？”
“有时候，杀一个人，不一定需要动刀动剑。”
“那你看到有下毒的痕迹了吗？”
看着那面色雪白的脸，顾凌摸着自己的良心，很难说出“中毒”二字。
赵彦则立时不满：“你这是心软了？呵，可别忘了之前他是怎么对你的？这么快就忘了？女人，呵，妇人之仁。”
嘿，我这个暴脾气！
顾凌挽起袖口，打算要和他好好battle一下。
最后的最后，官府姗姗来迟打扫残局，而当初被抓的汉人也没有如郁苍所说的那样，大部分的人还是抱住了一条小命，所有涉案人员都被抓进了大牢，等着具体发落。而作为策划领导者的郁苍，既然已经身死，便随处找了个地方将其埋葬，连个墓碑都没有，日后有人经过，也只当做是一座野坟。
“他日登基，你与阿柳便是我的左膀右臂，吾等一起共创海清河晏。”
“好。”
昔日戏言承诺，最后都埋入尘土不得人知。
“顾姑娘，”赵彦则看了看那小小的坟包，转而看向顾凌，眉眼正派，“不知今日午膳吃什么？”
顾凌唇角一抽：“当着坟墓跟前问这个？小伙子你的胃还蛮强大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