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远川上次出手有点重,几日过去,歪歪脸上还留了有痕迹。
两个男人再次面对面,歪歪的震惊十分明显:“老大?”
孟远川咳了一下:“进来吧,她在家。”然后十分多余地解释了一句,“我是来给她送份资料的,马上就要走了。”
也不知道歪歪信没信,他点点头:“队长在也好,我想麻烦你多留一会,给我们做个见证。”
然后他就换了鞋,走进去。
陈嘉漫坐在沙发上,仍是那种特别乖巧的坐姿,安静而又平淡地看着他。
歪歪也看着她,笑了笑,慢慢走到她面前:“对不起啊,那天我的表现好逊对不对?”说着,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盒子,半跪在她面前:“阿漫,我想请你嫁给我,可以吗?”
他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精致的戒指,灯光下闪着熠熠的光芒。
孟远川这才明白,他要他留下来做个见证的意思。
他立在原地,看向陈嘉漫,后者看着歪歪还有他手中的戒指,好像有些吓到了,神色惊疑不定。
这让孟远川想到了还在稻城的时候,那时候歪歪也是这样突如其来地告白,她被惊到了,躲在余菲的背后。
这一回,没有人可以让她躲,她揪紧了身上的衣服,过了好一会才说:“我不明白……你知道的,我不会嫁给你。”
“为什么?”歪歪问,“你是还在怪我吗?对不起,那时我太震惊了,我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因为我完全没有想到你会经历那些事。但是我现在想通了,我喜欢你,所以我可以不管你过去经历了什么,我都想和你在一起。”
他说了许多,可能没有表现得那么强势吧,陈嘉漫逃不开,倒慢慢放松了下来。
她仔细地听着,等他说完才摇摇头,“我不怪你。”她说,语气尽可能地平缓,带着一些无奈的意味,像是生怕刺激到了他,“可我也不能嫁给你。”
“为什么不能呢?阿漫,我不在乎那些事的。”
陈嘉漫望着他,自嘲地一笑,反问道:“那你想过,如果有一天,那些事被人说出来怎么办?他们拍了有视频,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保存了下来,又有多少人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突发其想将它们发出来,然后你就会在网上,在你的朋友圈里,不停地看到别人调侃、戏笑,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这是陈嘉漫内心深处的焦虑,就像是悬在头顶那只应该掉而没有掉落的鞋子,一直高高悬在她头顶。
所以这么多年,她不爱用手机,不喜欢上网,甚至也不需要朋友圈,就是想要逃避这种可能。
然后歪歪告诉她:“我们可以搬走,搬到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这答案,不说陈嘉漫,就是孟远川都不忍卒听。
不能说歪歪想法不好,只能说在感情上,他向来就有些自我,考虑不到其他。
网络世界,他们搬又能搬去哪里?
果然,陈嘉漫绝然说:“我不会搬走的。”
歪歪问:“搬走不好吗?如果这个地方留给你的只有伤心,难道,不应该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陈嘉漫摇头,捂着自己的胸口,轻声说:“搬得再远,我这里不会忘,你,也不会。”
“那我们就不搬,”歪歪祈求地看着她,“都这么久了,也许不会再有人提起,这些年,不也没有人知道吗?阿漫,我不会在意的,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从来没有像喜欢你一样喜欢过别人。”
她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她讨厌这种纠缠,于是再一次后悔,为什么要尝试?爱情这种东西,本就不是她能拥有的。
最终歪歪还是没能求婚成功,陈嘉漫躲去了里面房里。
歪歪走后,孟远川去叫她:“他走了。”
她坐在那儿,拿着个小杵不停地研磨那些矿石粉末,闻言她顿了顿,然后又接着磨了起来。
孟远川站在门口,柔声说:“下次再拒绝别人,可以再大胆一点,你没有做错什么,不需要害怕。”
她像是没听到,眼睫微垂,手下不停。
孟远川又说:“歪歪人不坏,就是感情方面有些苛刻,然后钻了牛角尖,可是他能向你求婚,也是真的很喜欢你……”
清脆的“叮当”一声,孟远川住了嘴。
陈嘉漫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我不讨厌他。”她拿了个小刷子,把石磨里的杂质小心地剔除出来,一边做着这些,她一边说,“你能帮我告诉他吗?我不接受他,不是因为他不好,是我不想委屈他。”说完,还问他,“你是不是,更讨厌我了?”
孟远川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疼得入心入肺。
他走过去,蹲到她面前,很认真地说:“陈嘉漫,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陈嘉漫唇角微勾,有些嘲讽,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话的。
孟远川有些难过,可又觉得今日实在是个说开的好机会,就问:“和你说个故事,你想听吗?”
陈嘉漫不大想听,但是她觉得他的眼神有些伤感,不知为什么就应了:“你说。”
孟远川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事吗?”
陈嘉漫记得的,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孟家的聚会上,那时候她随程夕从甘肃回来没多久,在孟家的园子里,她第一次见到他。
不是什么很愉快的经历,当年的孟远川比现在年轻很多,瞧着就是个朝气蓬勃的大男孩。
他径直走过去和她搭讪:“你是陈嘉漫?”
陈嘉漫被他吓到了,然后还引得林梵和孟清扬吵了一架。
自此,她再没有去过孟家。
当然,孟远川此时提起的重点并不是这个,他说:“那天我家一个亲戚抱着骨灰盒跑到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骂我,问我当年为什么不去帮忙找他儿子。”
陈嘉漫记性还好,所以这事她也记得,当时的孟家真是一片混乱,林梵和孟清扬的争吵还没停,里面又闹起来了。
她站在孟家大门外,看到孟远川就那么立在屋内,穿一套深色的休闲衣,英姿勃勃的少年郎,一瞬就变得又冷又利,虽然脊背挺得笔直,可陈嘉漫瞧着,却觉得他莫名有些可怜,像是折过头的枪,绷得太紧而显出不同寻常的脆弱来。
孟远川说着自嘲地笑了:“他父母都恨死我了,因为同是做野外救援的,我还好好活着,他却死了,如果不是他年纪比我大,爱好野外探险的时间比我更长,他们大概还会怪我带坏了他。”
他沉默了会,再说话时声音微微发抖:“但其实,我会爱上这一行,也是有他的缘故……那时候我还小,不敢面对死亡,不去寻他,只是不想看到他死时的样子。”
“所以陈嘉漫,我真的从来没有讨厌过你,我只是不喜欢你画里的死气,不喜欢它们透出来的那股子阴沉抑郁。活着很难了啊,人还是要看些健康的东西……不过现在我知道,是我片面了,你很好,你的画,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