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熙趴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广平侯的力道太大,又是踢在了他胸口上,这简直是想要了他的命。
他心寒,心痛,甚至心累。
地上的那一抹红色的热血刺眼得不能直视,前来抓着他的人也毫不客气,粗暴地将他拖着就往外走。
四十大板,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何况王元熙身上还有旧伤,还不到二十大板,他就熬不过晕了过去。
广平侯让人将他带回院子,用自己的人更替了他身边的人,对他严加看管,一步也不让他再出院子。
元氏在自己院子听得那王元熙偷偷出侯府又被广平侯责罚,气得浑身发抖。她这头还在寻思怎么讨好广平侯,那头王元熙又闯了祸。
这怎么行!这不是捣乱么!
她气得想去好好教训一顿王元熙,唯有她身边的尹氏头脑冷静,迅速分析出这件事的蹊跷。
她拦住想闯出院子的元氏,冷静道:“女儿,你好好想想,前两日熙儿都没想着出府,怎么现在突然想出府?你不觉得其中,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元氏一怔,“母亲的意思?”
尹氏冷冷一笑,眼神深了起来,“你不觉得,是有人和他说了什么?”
这个时候,能让王元熙这么冲动的人,只怕只有那个女人了吧。
但尹氏和元氏都知道,那个女人现在正昏迷不醒,几乎快死了。那么叫王元熙出府的,只有那女人身边的人。
而那女人身边又有谁有这本事叫得动王元熙?
如此一想,答案便出来了,除了纪氏,几乎再是没人敢这么做。
“至于那胆小懦弱的元柳长,他才没胆子做这种事。”尹氏淡淡道,眼里满是不屑。
尹氏瞧不起元柳长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从元柳长来投奔元家开始,她就没瞧得起过他。
在她眼里,穷苦是人这一辈子的原罪,所有罪过都在他们很穷。除此之外,这元柳长还没一点胆量,她更瞧不上。
好好一个男儿,窝囊得不敢抬头不敢高声说话,这样的男人注定没本事。
尹氏说起元柳长,忍不住又嘲讽,“呵,这家人可真有意思。老子是个窝囊废,老娘和女儿胆子却大得出奇,你说可笑不可笑!今日我回去就敲打敲打他们,竟然敢将手伸到侯府来,我看是活得太痛快,忘了以前的苦日子!”
元氏在一旁听了却反常地没有说话,只是尹氏没察觉,接着又道:“今日我和你说的你都记住,我现在就回去叫了那元柳长来见我,再不管管,这一家迟早会坏大事!”
元氏垂了眸子点点头,“母亲说的是。”
尹氏对此很满意,起身便走,元氏送了她出院子,看着她背影远去,心头忽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往日的某一幕毫无征兆跳入她脑海。
往日,当年……
元氏白了脸色,捏紧了双手,指甲掐进掌心的肉里她也毫不在意。
当年……
她咬牙,觉得自己当日就该将元熙墨的命了结。当日若非她一是心慈手软,也不会留得如此大的麻烦。
她狠狠甩了甩脑袋,想将记忆里某一片段从自己脑子里甩出去,可是偏偏,她越是这样,年轻时候的记忆就越深刻。
那记忆如一把随时会要了她命的刀子,会害死她!
她深深吸了口气,狠心将那段记忆撕扯开去。她早就忘了,可是为什么会突然想起?
是过得不够好吗?不是,当然不是,她现在的地位和身份,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她岂能因为心慈手软而坏了自己的未来!
深深吸了口气,元氏走进屋里。
拿出丹药服下,躺在床上,合眼。片刻之后,她的腹部开始绞痛,她痛苦地蜷缩在床上,嘴角溢着鲜血,叫得撕心裂肺……
等到看守她的人闻声惊恐叫来大夫和广平侯,她知道,这次她又赢了。
对自己足够心狠,对别人足够毒辣,是她能屹立不倒的必杀技。
~
小黑趴在顾水姚身边谄媚地摇着尾巴,黑溜溜的眼睛也一直盯着她筷子夹着的肉,感觉嘴角的口水都快汇成河流。
顾水姚嘴角微抽,“……”
好吧,小黑你赢了。
顾水姚将肉夹进小黑的碗里,无奈地抹着它越发圆润粗壮的腰身,“以后不该叫你小黑,应该叫你大壮。”
又黑又壮,大壮。
坐在饭桌上的顾正南和侯氏闻言忍俊不禁,纷纷侧目看着趴在地上的“大壮”同志。
“大壮”同志丝毫不觉得自己被取消,专心致志吃着碗里的肉,一口咽下,还将那碗也舔了个干净。
顾水姚:“……”
门口小厮进来正巧看见这一幕,也忍不住偷笑。
顾水姚瞧见小厮,便问:“可是有事禀告?”
小厮这才停了偷笑,一本正经道:“回禀少夫人,门口有人说想见您。”
顾水姚摸着“大壮”同志,又问:“可是认得是谁?”
那小厮点头,沉默了片刻,“是秦家少爷。”
秦家少爷?
顾水姚抬头,皱了眉。
小厮见状,连忙又道:“本来小的想打发了他,可是他说有要紧事,是关乎上次那封信。”
虽然这小厮也不知道上次那封信写了什么,但他觉得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这才进来禀告。
果然顾水姚一听这话,想了片刻便让他将秦家那少爷带进来。
顾水姚和秦小爷有一阵子没见面了,碍于王肃,她自觉地少和他接触,当然这对她没什么影响。
有影响的,是秦小爷。
秦小爷见不到她,总是会想起。她的存在不是立马会要了人命的毒酒,而是一种病,慢慢深入骨髓,逐渐渗透血肉,似乎总是甩不掉割舍不下。
他手里拿着得来的情报,故作轻松进了这个地方,遥遥相望,他看见了那一抹纤细的身影。
一如过往,从大门口到前厅这一段路,他的视线从未从她身上 移开。
顾水姚特意来了前厅等他,作为当年大劫杀的幸存者之一,她希望能看到真相,能帮那帮惨死的人夺回公道。
这是为了原主,也是为了顾正南,也是为了一群惨死的百姓。
如果这是真的,如果她能做什么,她一定会不余遗力,这是给原主最大的交代。
她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比自己想象中更甚,所以她愿意见秦小爷,看看他到底又知道了什么。
等到秦小爷到了前厅,她客气请他坐下,不多寒暄便开门见山道:“秦公子,这次你来可是知道了什么?”
秦小爷看着她浅笑,“顾大夫这么想知道,不枉费我千辛万苦替你找来线索,顾大夫,请吧。”
他眼里揉着柔情,想关心她,却不知该怎么开口。他也该感恩这件事,否则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和她继续联系。
他将手里的信递给顾水姚,眼神毫不避讳盯着她的脸,似开玩笑那般道:“顾大夫,我替你带来这么多消息,怎么感谢我?”
顾水姚接过信件,垂头拆开,想也不想就道:“秦公子是个商人,我想没什么比银子更合适了吧。”
银子?
秦小爷爷脸色微变,淡淡道:“银子多伤感情,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