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水姚的猜测并没有错,的确是如此。
候明亮之所有如此反常,正是因为当年那件事。本以为这辈子都不敢再提,可没想到竟然还会有旁的人知道,而这知道的人竟然还是自己才第一次见面的外甥媳妇。
如此不可思议,让他神色不受控制地不自然起来。
顿了良久,他才看着顾水姚缓缓道:“外甥媳妇,你与舅舅说实话,这封信你到底是哪里来的?”
顾水姚:“舅舅,你是不是知道这件事?你是不是也知道丞相与其胞弟做的那丧尽天良的事?”
候明亮看了她半晌,神色又紧了一分,眉头拢了起来,“你这孩子……难道你们也知道?”
顾水姚听得这个“也”字,眼里闪过一丝希望,“这么说,舅舅你是知道这件事了!”
候明亮并不似她那满怀希望,而是重重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信封放在桌上,看着门外的夜色久久不语。
那件事……一想到那件事,他的心就仿佛被某个东西紧紧压得喘不过气,记忆力那些恐惧的画面再一次浮上心头,伴随而来的是深深的恐惧感席卷而来,仿佛那些可怕的回忆就发生在昨日。
可怕、恐惧、无助、绝望……
这些年,他脑海里刻下的只有这几个字。
他出生于书香门第,父亲在朝中担任一小官,虽权势不大,但是却足够让他们自小就衣食无忧,自小就不用苦日子。
在他前半生的世界里,看到的都是有钱有权人的富足和肆意,他便认为这才是常态。看后半生,当他离开了瀚庆,经历了生离死别后,他才体会到另一番滋味的日子。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生不如死,这样的日子真的太难了。
活着的每一日,都是煎熬。
他眼前看见身边的人一个借一个的死去,他的生死根本不由自己掌控,那躲在暗处的人随时都能要了他的命。
为了活命,他不得不藏起来,隐匿在市井,苟且偷生才活到了现在。
那段日子是他这辈子都无忘记的噩梦,若是可以,他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记起。
可现在这秘密是藏不住了,顾水姚步步紧逼,让他想欺骗自己也不可能。
“……是,我是知道……”他沉默良久才道,“但你问这做什么?”
他转过头来,神色凝重,仿佛一瞬间沧桑了十岁,“你就不怕知道太多……”
顾水姚毫不避讳道:“怕死么?我怕死。”
候明亮再次叹气,无奈道:“既然你怕死,那你为何还要打听这件事?好好的过日子不好么?为何要去掺和这件事?”
他痛苦地捂着脑袋,脑海里又浮起了身边的人被人害死的惨状,他真的好怕……好怕又有人因此受到受到伤害,又有人因此失了性命!
然顾水姚却并不害怕,而是道:“舅舅有所不知,我与我爹都是当年幸存下来的人,与其说是我主动掺和这件事,倒不如说这件事本就与我相关。”
候明亮震惊不已,上上下下又打量了顾水姚一遍,难以置信道:“你是说你是当年幸存下来的人?”
顾水姚点头:“正是。”
候明亮有些糊涂了,瞧着眼前的外甥媳妇越发好奇她的来历,只是还未开口,屋内的丫头便走了出来,对二人道屋子候氏醒了。
候明亮只得将这件事暂且先放一放,先去瞧瞧那才醒的候氏。
顾水姚也不着急,知道王肃外祖父一家人当年失踪与尹丞相有关,她心里便有了新的计量。
她陪着候氏说了一会儿话,便早早退了出去,命李信请沈从君明日来一趟。
也是这时候,她才终于体会到秦小爷的良苦用心,若是没有他搜罗来的消息,这案子还不知什么时候才有新的进展。
王肃舅舅的回来,意味着更多证据,他手里这些年一定掌握了不少尹丞相兄弟的罪证,如此一来,距离他们收网的日子更近了。
只是在距离胜利的这段日子必定有一场腥风血雨,但她坚信,会好的,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离开之后候氏与候明亮姐弟二人彻夜长谈,等到天快亮的时候,两人才是有了倦意。
候氏心疼自己哥哥守了一夜,便催着他去休息,切莫将身子给熬坏了。
可候明亮心里却还有一事想说,并不着急离开。既然与顾水姚都说到了尹丞相那件事上,他自然是想多了解这个外甥媳妇一些。
更重要的是,他想知道顾水姚是不是当年幸存下来的百姓。
他问得隐晦,候氏并没有起疑心,而是一五一十说起了王肃与顾水姚结缘的事以及两家人是如何认识的。
说起这个儿媳妇,她是想不夸赞都不行。且不说身子的病是她医治好的,就说现在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在张罗,一点也没让她这个做婆婆的操劳。
她是有心想帮忙,但却无从下手,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儿媳妇。
候明亮听得候氏这些话,心里对顾水姚更加赞赏,又是问道:“那他们当年是逃难才去的那个村子?”
候氏长长叹了气,“他们父女两个也是命苦,家里穷全也没有地,村子里的人背地里好些人都瞧不起他们,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了不少闲话。”
候明亮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忽而觉得也没什么好问的了,便站起身来,对候氏道:“那就说到这里吧,我回去休息了,你也好好休息。”
候氏瞧着他追问:“就问这些就没了?”
候明亮道:“没了,我也觉得咱们肃儿媳妇挺好,是个有人情味、明事理的人。日后啊,咱们得对人家好些。”
“那是自然,我这儿媳妇百里挑一,我不对她好对谁好?”
候明亮昂头终于露出了笑容,一扫之前的阴霾,与候氏又说了几句便回了顾水姚替他准备的房间。
房间收拾地很好,舒适而又温馨,让候明亮感受到了久违的家的温暖。
他知道顾水姚还有好些话没说出口,不过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后,他也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