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说完这话也不再多说，轻轻拍了拍王肃的肩膀后便辞了候氏离去。
候氏哽咽地拉着王肃欲言又止，手帕都被眼泪沾湿，几次想要开口说话，却都是张了嘴没出声。
几次欲言又止，一旁的顾水姚如何看不见？
她寻了理由去里屋，留给这对母子足够的空间和时间。
她怀疑过王肃的身份，可却并没有会问到底。
既然能够来到这小小的安阳村，那定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候氏身上那股典雅尊贵的气质她是如何也不信这人会是简简单单的农妇。
而王肃这个种地的汉子也不会平白无故写出那般俊逸的字迹。
他们的身份自是不简单，但能来这个地方，只怕背后的缘故并不简单……
可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时候，堂屋里的王肃和候氏却是吵了起来。
“……娘，我知道分寸，你就切莫太过担心我，我定不会乱来……”
“还没乱来？你可是知道那几人什么人？你村长大伯说，那几人在外可听说干的不是什么好买卖，他都不敢将几人奈何，你去招惹了他们，若是有个什么长短，我可怎么过……”
“娘，我知道分寸，你且放心……”
“什么放心，那些人都不是好惹的，你日后定是不能再这般。我本就亏欠着你没给你好日子过，你若再有什么事，我就不活了！”
话音落地，迎来的是一阵沉默，那个沉重的秘密对母子而言，甚至连提及都不敢。
过了良久，王肃才闷着声道：“娘，我知道了。”
屋外候氏长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那般道：“你能明白就好……”
“可村长方才说，我爹……”
“你放心，即便他寻了来，你若是不愿回去，我定然不会允许任何人带你走……”
“……”
顾水姚在屋里待了一会儿才出去，脸上的神情早已藏好，两人不再多说，她也不多问。
事情的真相大都残酷，她太清楚。
只是微微有些叹息，想来他们也是艰难的，这么些年定然也不好过。
做好了晚饭，一家人又恢复了和和气气的往日模样，顾水姚替王肃伤口抹了药后，这才收拾了自己进屋休息。王肃迟了一会儿才进屋，脸上早已没了早晨的喜色，取而代之的却是浓浓的惆怅。
他并不是一个感秋伤悲的人，到底是什么事让他如此愁闷？顾水姚忽而有些心疼，忍不住道：“你，你还好吗？”
她坐在床头，一双黑眸担忧地看着王肃，虽然并不想逼他说出他背后的那个秘密，可到底是还是忍不住想宽慰他几句。
能让他如此愁眉不展，那该是多大的事啊！
王肃瞧着顾水姚一脸的担忧，笑着叹了口气，熄了灯上床，长叹一声将她紧紧抱住。
将她搂在怀里，顾水姚柔顺的黑发正好抵在他的下颚，王肃狠狠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想借此将某些情绪消化掉。
顾水姚咬了咬唇，见他不答，又道：“你，还好吗？”
细细软软的声音就如同她给人的感觉，王肃听了这话，胸口暖暖的，明明是不想说的，可却突然有了想说的欲望。
他抱着顾水姚一声苦笑，似乎是自嘲那般，“水姚，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
他想将那个家躲得远远的，一点也不听再听到关于那个家的任何事！只要一听见，脑海里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便会再次闪过，让他恨得咬牙。
顾水姚昂起了小脑袋，再也忍不住了，回抱着他：“若是你有什么可以和我说的，大可和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王肃一声苦笑，垂头看着顾水姚月色下那似乎闪烁着光亮的双眸，无奈道：“你，你愿意听我说？”
顾水姚点头，“怎么不愿听你说了？你若是愿意和我说，我便愿意听。”
她在他怀里说：“我和你是夫妻，无论怎样，我定然是站在你这边。”
王肃看着她微微一怔，根本没法抵抗顾水姚这话，胸中那些个秘密以为一辈子不会再提及，可他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多少个日日夜夜，他煎熬了这么多年，从不敢轻易提及这件事，可如今却被她三言两语就击败。
他胸口万千话语想要诉说，过去从前，他们从未如此亲密过。
他长久地顿住，再开口的时候却是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伤感。
平日里他最是爱笑，可不曾想他心里这么苦。
过往的事被他低声道来，从他记事开始，那个宅子，那个家里的主人，那个宅子里的女人。
还有他的兄弟姐妹，他对那个地方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岁以前，虽然还只算得一个稚子，但他却亲眼见证了一场又一场的栽赃陷害和阴谋诡计。
只是他那时候还不懂，也不明白，兄弟姐妹们到底为什么要争爹爹。一直到了最后，他才明白，有了爹爹就等于有了一切。
那个地方，是他一辈子也不愿回去的地方，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被人陷害，母子二人走投无路偷偷逃了出来来了这里。
“ 不过现在看来，我们还是被发现了……”
顾水姚抱着他手心不禁一紧，心脏仿佛被什么捏住那般，她能明显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想来那个家，多么可怕，多么令他排斥。
王肃嘲讽笑着：“这么远的地方都能找到，也可真是够费心，我们母子二人当初在那个家里可从未如此被重视过……”
“或许，是他想你们了，知道自己当年的过错。”顾水姚安慰道。
可王肃却道：“不可能，他不会后悔的，他那个人从来都只在乎颜面和荣光，他要的只是他王家的兴衰，而不是我们这种无关紧要人的死活。”
顾水姚张了张嘴，嘴边宽慰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
怎么说？
说他爹不是那样的人？
还是说他爹只是一时糊涂？
这世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越大的家族里面人的心思越是九曲回肠，别说是王肃不信，就是她也不信自己嘴里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