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昏睡着的陶君然眼皮动了动,阿梵俯身过去,他刚好睁开眼睛,对上她惊恐的眼神。
冰冷柔软的手压在他嘴上,力气很大。她半边身子都伏在了他身上,浑身微微地颤抖,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向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陶君然上身什么都没穿,突然被她压上来,两人呼吸相接,他有一瞬间的凝滞。
水面上有数只小舟经过,最近的一条,阿梵觉得伸腿就能够到对方的船身。
她紧张的嘴唇发白,眼珠随着水声动来动去。陶君然被她压着,感受着她紧紧贴着自己,深深地皱了皱眉。
木哨声尖利悠长的声音响起,很快,外面的船向着远处划去。
阿梵的手指都僵了,她生怕还不清醒的县令大人无意间出声,反正都是死,那她就打算把他留给对方,自己跟王伯溜掉。
好在,陶君然什么都没说,连呼吸声都很匀称。除了偶尔看向她的目光极其复杂外,跟平日里也没什么两样。
外面平静了,阿梵从陶大人身上爬起来,轻轻向王伯打着手势。
王伯摇了摇头,向另一边的水道指了指。
雾气消退的很快,不远处的树林已隐隐约约瞧得清楚了。
小船慢慢撑出柳树荡子,向下游划去。
等行出几里,到了水面宽阔的地方,刚刚紧张的心情消散。王伯看到阿梵很狗腿地摘了酒葫芦,讨好地递给那器宇轩昂的男子。
“公子请喝吧!“蛟池”的水寒,你身体受不住的。你看我喝了舒筋活血,都不发抖了。”
陶君然目光落在她嘴唇上,没接,把脸转开了。
哟,还嫌弃上了呢。阿梵耸耸鼻子,心想这时候还矫情什么,在水下亲都亲了!读书人不是说什么事急从权吗?这种时候就应该不拘小节,这世家公子真是难伺候,难讨好!
陶君然显然也想到了什么,目光一凛,带着警告。
“不想喝就不喝,我就放在这儿,你随时都能喝。”阿梵脾气很好地蹲在他跟前,目光扫了扫他光裸的胸膛,“衣服你要吗?”
县令大人总不会光着身子游荡回去吧?
哦,这个表情,就是要咯?她把王伯的短褂放在他腿上,陶君然冷着脸很快拿起来套上了。
上了船,他还一句话都没说过,对自己救了他的事情不领情不道谢。
阿梵拿出包袱里的饼子,掰一点儿放进嘴里,轻声向他道:“刚刚那处,大家都叫“蛟池”,水寒,暗流多,极其危险。不过呢,那里的水底很平静,能养出很好的朱贝。但凡有办法,不是被人逼着催钱,谁会冒这个险去采珠呢?”
她嚼着饼子,吃得心满意足,偶尔嘬下指头上的油渍,表情诚恳地说:“公子你看看我这面相,跟奸诈耍滑那类人完全搭不上边儿,想想我这么良善的人,连在水下不相干的人都救,心肠这么好,一看就不是耍赖的泼皮,我怎么会不还钱呢?”
有王伯在,阿梵没有点名陶君然的身份,一是为了保住县令大人的面子,二是知道的越少麻烦越少,她自己烂事缠身虱子多了不嫌痒,不想把王伯也拖进去。
不过也是巧,如果今天不是正赶上她下水采珠,陶大人现在怕是跟他两个手下一样,沉在水底做水鬼了。
她吃饱喝足,盘着腿压了压膝盖说:“跟你一起的那三个人,不是我不想救,根本救不下来。”
“没人怪你。”陶君然终于开口说了上船后的第一句话。
想到什么,阿梵爬过去翻了翻那破烂渔网,从下面抽出个竹筒递给他。
“这东西是你的吧,我拎你上来时,就顺便捡上来了。”
这竹筒有成人的一臂长,碗口粗细,两端封着用铁条箍紧,入手有些沉。当初这东西是背在陶君然背上的,后面他跟黑蛇缠斗,这东西就掉到了水底,阿梵救他的时候,也将这东西拎了上来。
陶君然看着她,眼神复杂的阿梵根本看不懂。这竹筒在水底浸泡的时间应该有些久,中间破了个洞,就算里面装了什么东西,估计也应该都掉出去了。
被陶君然这么看着,她心中有些惴惴,不会做了件多余的事儿吧,难道他这是怀疑自己把里面的东西给抠走了吧!
好在,陶君然移开了目光,看向远处的山峦。
阿梵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你还真是奇怪,上次坐又稳当又快的大船,晕成那个样子,现在坐小船反而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陶君然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我呢,并不是个挟恩图报的人,平时也不爱管闲事的。因为是大人你,我才出手相救的。”
下游水势渐缓,不远处偶尔能见到坐着画舫出游的人,舞乐声传来,配这青山绿水,让人觉得心情开阔。
“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陶君然也是盘腿而坐,身姿笔直,浑身蓄满力量。
阿梵笑意在眼角漾开,她转转眼睛刚要开口,被他截断。
“一个!不违背律法人伦。你想好便来找我说。”
水道越来越窄,只容一舟通过。陶君然将竹筒缚在背上,再没看她,脚尖借力从船上跃起飞入落入不远处的小洲之上,几个起跃后,身影消失了。
到这时,王伯才敢抹了抹头上的汗,长出一口气。
他不知道阿梵带回的男人是谁,只是那浑身无法收敛的杀气让他腿都在哆嗦,这人是上过杀场的。
当年蔺王麾下来征兵的头领,给人的便是这种感觉,今日这年轻男子的气势更盛,若不是顾忌阿梵救了他,估计两人早就没命了。
果然是无知者无畏。旁边阿梵痴痴地盯着水面笑着,占了多大的便宜一样。
傻女子,就知道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