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禾臻就感到身旁男人的一记冷冷的眸光。
何医生解释道:“你们说的生物钟是受大脑的下丘脑“视交叉上核”控制的,我们有昼夜节律的睡眠,清醒和饮食行为都归因于生物钟作用……”
这些内容,禾臻早就在百度百科搜了一遍,她小心翼翼打断了何医生道:“何医生,这些理论的东西,我理解起来有困难。”
“简单来说,我们晚上困了,白天想睡觉都是受到生物钟的影响,但像禾小姐这样,因为职业使然,熬夜成了习惯,基本是昼伏夜出,而陆先生就基本上符合常规的生物钟,昼行夜伏,”何医生顿了顿又道,“但你们两人忽然改变了生物钟,就是改变了一种行为模式。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心理问题导致了这样的变化……”
顿了顿,陆昀之又问:“那您觉得我们现在要做些什么?”
何医生叹了口气:“首先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特别是脑部的检查,另外你们应该找出是什么外界环境因素导致你们这种生理和行为模式发生了改变?”
两人心事重重地走出了心理咨询中心。直到到了外头,陆昀之还是神情凝重,而禾臻却轻松地吸了一口气。
“听说这心理咨询中心的背后是一个度假山庄,风景宜人,我们既然来了,不如去看看?”禾臻忽然建议道。
陆昀之抬起冷白漂亮的手腕,看了看时间,今天他手头上还有一大堆的公事要处理,本来想着同禾臻看完心理医生,就赶回公司的。
谁想下一秒,禾臻已然伸出右手盖住了陆昀之的手表:“我听说陆主编对时间特别敏感,要不然我们打个赌。”
陆昀之微微勾唇问道:“打什么赌?”
“我们算算上山要花多长时间。陆主编以你对时间的敏锐来估算,到了度假村,我们再看看误差是几分钟。”
陆昀之不屑地轻轻扬眉:“不超过四分钟。”
禾臻笑了笑,突然伸出手道:“那请陆主编交出手机和手表。”
陆昀之驻足原地,始终没有动作,眼角稍稍挑起:“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嗯?”
“我并没有答应要参与这个无聊的游戏。”
话落,陆昀之已然走到了前面,准备去停车场里取车,禾臻尾随其后,叫道:“为什么不参与?”
“禾小姐,我的每一分钟都很宝贵,我现在要回公司处理很多事情。”陆昀之忽然转身,义正言辞。
“难道陆主编活到现在没有浪费过一分钟吗?”
禾臻尖锐地反问,让陆昀之忽然停下了步伐。
陆昀之的背后是一片巍峨绿山,头顶覆盖着闪亮的光芒,他穿着墨黑色衬衫,笔直修长地立在原处,仿佛是一张静止的美景。
“陆主编,有没有想过,或许是老天爷想让你看看别人的人生,就像我做猫头鹰太久了,许多年没有见过日出。而在这次生物钟转变后,我终于可以深深体会那微弱的一缕光芒突破厚厚的云层绽放万道光芒的壮观和希望。”
禾臻深有体会,认真说话的瞬间,却让陆昀之有了片刻失神。
他活到现在都没有浪费过一刻?那是不可能。
可他按部就班多年,像是一个准时且精密的钟表,“咔哒”“咔哒”地转动,是不是错过了很多他没有体会过的人生?
“就像我们初次见面,陆主编很鄙夷像我这样的夜行动物,说熬夜会令人变丑变笨,可陆主编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有很多人不得不选择当夜行动物,他们的工作让他们必须成为一只猫头鹰。”禾臻目光灼灼又道。
面前的男人英俊的脸庞依然不动声色,高深莫测,只是那双桃花眼似乎微微有了涟漪的变化。
似乎就这样静默相望了几秒钟,禾臻暗暗抽了口气,刚刚和他说那么多干嘛?
自己又不是他妈?说什么教啊?就不能好好哄哄这个难搞的陆主编吗?
指不定以后真的有合作的机会呢?
眼见陆昀之迅速回身,迈着长步要离开,禾臻彻底泄气了,懊恼万分。
不去就不去,自己去还不行吗?
“不是说要打赌吗?是要等太阳落山吗?”
给她留下长长背影的男人,脚步未停,高大笔直地依然走在她的前面。
“喂,等等我,还没开始啊,你手表和手机还没交给我,不能犯规!”禾臻忙不迭追了上去。
通往度假村的路是一排望不到尽头的石阶,陆昀之腿长,步伐飞快,很快登顶,而禾臻气喘吁吁一路还是在落下一大半。
禾臻气喘吁吁地踏上了最后一个阶梯,只见陆昀之波澜不惊地看着自己:“因为你,延长了三分钟。从山底到山庄,差不多耗时二十二分钟。”
禾臻看了看时间,只误差了三分多钟,不得不佩服道:“陆主编,你脑袋里真的装了计时器吗?”
禾臻累得不行,随便找了个阶梯就坐了下来,此处虽不是最高点,但一眼往下望,倒是层层叠叠的建筑和街道,尽收眼底。
“我很小的时候就对时间很敏感。”陆昀之往禾臻的旁边坐下。
禾臻微微眨眼,显然有点困惑,只见陆昀之徐徐道来:“我小时候很调皮,经常被外公罚站,罚站的地点正好是我外公的古董收藏室,我外公只有一个兴趣对古董特别感兴趣,所以专门整了一间大屋子做为收藏室。”
“你外公不怕你把那些古董给砸了吗?”禾臻打趣道。
“因为那间屋子很黑,收藏的东西加起来恐怕都超过几万岁,所以我很怕那间屋子,总觉得在和一些阴森森的老东西在一起。”陆昀之目光深深,仿佛陷入了一场久远的回忆当中,“可是,我渐渐也接受了,因为听着“咔哒”“咔哒”的古董钟声音,让我莫名地感到安稳,因此,我对时间的流逝很敏感,”
禾臻侧眸望着身旁的陆昀之,坚毅的侧脸,仿佛染着柔和的暖光。
她以为这个男人永远都面无表情,无波无澜,可这瞬间她却仿佛看到了他柔软的一面。
“禾小姐,你盯了我三十秒了。”
陆昀之忽然侧头,禾臻灰溜溜地收起眸光,说:“那……外公现在还好吗?”
“他身体一直不好,前几年去世了。”陆昀之眉头微动,染着一缕惆怅。
禾臻望着前方,忽然深吸了口气道:“我也想起了我的爷爷。”
“你爷爷?”陆昀之问道。
禾臻用力点头,道:“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要去做个影子作家?”
顿了顿,禾臻才道:“你外公是一位古董收藏家,但我爷爷呢,他呢,不仅是位古董钟收藏家,还是一位钟表修复师,他鼎盛的时候可是给故宫的古董钟做过修复呢。经常好多个师傅围着一个古董钟,这一修复就得八九个月,从春天到夏天,从夏天又到了秋天,有的时候还得超过一年的时间。”
“那就难怪,你会有那座来自拿破仑三世时期珍贵的朔月钟。”陆昀之忽然明白。
禾臻咬了咬唇,又道:“那是我爷爷留下的唯一值钱的遗物,当时他病的很重,家里值钱的东西差不多都卖了,本来那座古董钟也要卖了,可我舍不得。古董钟是爷爷的生命,我想为他留下来。”
“所以,你做米思薇的影子写手是为了挣医药费?”陆昀之又问。
禾臻点了点头,又道:“我当时还是一个大学生,根本没钱,而我那时正好在网上连载小说,也在期刊发布作品,但收入并不多。直到我收到了一个邮件,是JM文化给我发的邮件。”
禾臻眺望远方,她很长时间都在想多年前,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可时至今日,她才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太弱小,才会做出这样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们让我试个稿子,题材是悬疑向,样纲只要一万字的正文和大纲。我写的特别快,修了稿子,一周就交了上去。没想到收到了回复,他们希望我能继续写这个稿子,但不能以我的笔名命名,等于从今往后我不能拥有这个稿子任何版权。但我可以拥有当时五倍的稿费。”
“禾臻,为了钱你出卖了自己的文字。”陆昀之的声音微微扬高,带着愠怒。
“对,陆主编,我怎么能出卖自己的文字,他们是我的孩子,我居然卖了他们。”禾臻眼眶微酸,她恨自己,很恨很恨。
“可我爷爷那时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我不能不做出决定,”禾臻深深地吸了口气,“是简嘉伦垫付了医药费,这就是这么多年我为什么还在履行那个枪手合约。我欠他的,我要必须还清。”
顿了顿,她又道:“可当我真的想找回自己,做回何时了的时候,可能已经晚了。”
“不晚,”陆昀之迅速起身,他意味深长道,“现在还不算晚。”
什么意思?禾臻一头雾水。
只见陆昀之接过禾臻的手上的手表,漫不经心地戴了起来,淡淡道:“现在下午四点半,还来得及开个会。”
禾臻有点疑惑,直到陆昀之已经下了三四个台阶,还没晃过神。
“何时了,这可是你的最后机会,你确定你不参加吗?”陆昀之脸色一正,眸光里带着微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