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昀之,我不信,我不相信。”
眼前的女孩执拗又固执,他眸光微微闪了闪,声音又低又沉道:“记得你问过我是不是因为林玥而不再写作,而我的答案是,我不是因为她放弃了写作……”
“是因为我外公,”陆昀之顿了顿道。
禾臻不再说话,两人一起踱步到了阳台,今夜的天空,如一张深蓝色的渔网,布满了闪烁的星星,一颗,两颗,三颗……统统被捕捉在渔网中。
“那次我受到学校严厉的处分后,妈妈竟然带回了简嘉伦,因为简父要去国外出差,妈妈觉得自己亏欠简嘉伦太多了,即使我坚决反对,她还是这个时候让他住了下来。”陆昀之缓缓道来。
“可是……是他害得你受到处分,伯母不知道吗?”禾臻追问道。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这个时候,妈妈早就不在乎真相是什么,”顿了顿,陆昀之才开口,“可我在乎,我在乎这个真相。”
陆昀之侧眸看着禾臻,这些年万般愁绪压制在心里,他终于找到了说出口的机会。
“我不想白白被冤枉,可妈妈却劝我接受处分的结果,她说会送我出国,会有更好的前途。我在乎的真相连我最亲的人都不在乎。我很难过,禾臻。”
禾臻侧头看着夜色下的陆昀之,那双深深的眸光藏着太重的心事,那一刻她真想好好抱抱他、
沉默了许久,陆昀之继续道:“而我也失去了报送的机会,一怒之下就干脆在外租了套房子,全心投入到了写作上,因为错失了论文的二次答辩,学校对我进行了劝退。我退了学……”
禾臻有些目瞪口呆,那段时光应该是陆昀之最艰难的时候吧。禾臻能够理解那种滋味,而她曾经也深陷过这样相似的处境,万夫所指,却百口莫辩。
“简嘉伦知道了,把这个事情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外公……”陆昀之重重地吸了口气,“外公身体不好,有心脏病,知道了我的事情很生气。找我谈了一次。”
陆昀之仰着头,望着深黑色的夜幕,也许躲在黑暗里,就能不被察觉到忧伤。
“那天,我记得很清楚,下了很大很大的雨,我和外公吵了一架,直接摔门而走,直到接到妈妈的电话……”陆昀之带着哭腔,声音愈来愈低愈来愈无力。
渐渐地,那些情绪聚集在了一块,终于崩塌。
“是我的任性和冲动,让他就这么走的。”
禾臻微微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忽明忽暗之中,他的眼睛里有晶莹东西在发亮,他隐隐动了动薄唇,费劲力气,最后还是没有落下眼泪。
而禾臻情不自禁地拥住了他:“外公不会怪你的。”
“不,简嘉伦说的没错,是我害死了他,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真是恨自己!”
近在咫尺的男人全身都在激烈地颤抖,禾臻从未看过这么脆弱的陆昀之,这么难过的陆昀之,他在外人面前如此冷漠到让人觉得苛刻,可谁又曾想到他也会痛哭,也会有这样一段藏在时光深处的往事。
禾臻紧紧揽住他的腰,依靠在他的肩膀,她知道他落泪了,却不愿意在她的面前哭。
陆昀之从没有在一个人的面前如此袒露自己的内心,这一刻他却有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曾经按部就班,像是一个准时的闹钟“咔哒、咔哒”过着每一天,无非是在掩藏那些无人的夜里,经常打扰他人生的梦魇。
第二天,禾臻和陆昀之两人牵着手,走进了公司。魏西宁眼睛盯得都直了,嘴巴张着要合不拢了,可陆昀之依然熟视无睹,直到到了主编办公室前,他才松开手。
禾臻低着头,默默地走回办公室,就听到身后的陆昀之漫不经心地回了句话:“魏西宁,请你合上你的嘴。”
陆昀之合上办公室的门,编辑室的人笑成了一团。
***
《雨后微光》的网络热度高涨,读者都在期待第二部的到来,而第一部实体书的书号已经下来,一切准备就绪,只差最后的印刷。
一切进行的很顺利,禾臻跟林恬伊一起去印刷厂看打样,她摸了摸这本属于自己的实体书,百感交集。
这是她期待的太久的一本书。
曾经,她想也不敢想自己可以出一本书,而现在终于有了本书,她有些热泪盈眶。
禾臻兴奋道:“甜甜,我真是太幸福了。我的闺蜜竟然是我的责编,我负责写文,你负责把成品放在我的面前。”
林恬伊轻轻笑了声,叉着腰道:“不止如此……我还负责催稿。禾小姐,《雨后微光2》什么时候完结?”
“……”猝不及防的催稿让禾臻傻眼。
“还是要让你的男朋友陆主编亲自催稿呀?”林恬伊明显在笑话她。
禾臻脸色绯红,窘然了半天还好包里的手机铃声拯救了她。
“不和你说了,我接电话。”
是个陌生的电话,禾臻接起一听,神情骤变,电话那头的竟然是蔚蓝。
“禾臻,你考虑如何了?”
禾臻有点出神,半天才反应过来,那天蔚蓝找她聊过,告诉过她,手上有可以证明她是清白的证据。
而禾臻这段时间太多事情夹杂在一块,根本没空仔细思考这件事。
她沉默了几秒问道:“你的证据是什么?”
蔚蓝笑了声道:“禾臻,你不是根本没有想。好吧,你不用考虑了。我有自己的主见。我会让米思薇身败名裂。”
蔚蓝挂了电话,禾臻望着林恬伊,忽然有点慌张。
这样过了风平浪静的几天,却隐隐有暗涌波动,直到到了周五,禾臻有些感冒请了半天假,一整天昏昏欲睡,到了下午是被林恬伊的微信吓得跳起来。
【你看微博了吗?】
【蔚蓝发微博了】
【她发了一个语音!!!!】
【语音只有一半,她周末还会发后面一半】
【快!去听啊,米思薇间接承认了她从来没有写过文!!!!】
……
禾臻赶紧打开微博,因为米思薇的影响力,蔚蓝这则微博已经上了热搜。
#米思薇会写作吗?##米思薇是草包作者##夜幽行#几个话题一起爬上了热搜榜单。
她紧张地点开“蔚蓝啊”这个微博,打开那个音频配字幕的视频,音频不长,是两人的对话。
【这次你准备自己写吗?】这问话的声音明显是蔚蓝的。
紧接着米思薇回道【开什么玩笑?】
【那现在怎么办?】
【你问我怎么办?那我请你做什么?请你问我怎么办吗?】
音频戛然而止,从最后一句话看,米思薇的语调十分愤怒,已经显现出了强烈的不耐烦。
禾臻关了微博,换了身衣服立刻驱车往Coral sea文化。此时正是正午一点多,大厅人烟稀少,她低头想看看手机的时间,刚掏出手机的瞬间,径直被一个身影拖到了角落。
她吓了一跳,正想尖锐大叫,简嘉伦喊了声:“禾臻,是我”
禾臻呼了口气,望了望四周,两个人正好在楼道的附近,摄像头不可见的位置。
她有些紧张,靠墙挪了挪,怯问道:“简老板,你……你别吓我了……”
“蔚蓝在哪里?”简嘉伦开门见山。
“我不知道啊。”
“网上的录音,是不是你指使他干的吗?”简嘉伦问道。
禾臻有点无语,直到现在简嘉伦还不知悔改。
“第一,我没有指使他,第二,这则录音难道不是真相吗?”禾臻理直气壮地反问道。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请不要抹黑J。M文化。”简嘉伦义正言辞道。
两人面对面,气势不输对方。
“简嘉伦,你比起陆昀之,真的弱爆了。”禾臻毫不留情地说。
简嘉伦蹙蹙眉,不想眼前的女孩又道:“你一直觉得陆昀之是你的影子,其实不对。”
他的眸光微微闪了闪,有深深的困惑。
禾臻继续道:“是你,你自己把自己当成了卑微的影子,不见光的影子,邪恶又可怜的影子。”
话落的瞬间,禾臻挺直了背脊,走的又急又快。
刚刚的瞬间,她还担心自己的话会刺激到简嘉伦,要是激怒了他,她显然不是他的对手。
想着想着就闯入到了一人的怀中。
她抬头一看,站在面前的男人是陆昀之。
他勾了勾唇,笑了声:“你刚刚好像是夸了我……”
禾臻有点惊讶,陆昀之刚刚在暗处偷听了多久,她面红耳赤,走在前面,却看到陆昀之右肩抬高,走起路来一摇一摆。
“你怎么了?崴脚了?”禾臻担忧地问道。
“爬楼梯,踩空了。”陆昀之不咸不淡地回道。
“你刚刚从十八楼爬下来的?”禾臻有点疑惑。
“嗯——”
“为什么呀,你为什么不坐电梯呀?”
“电梯太慢了。”
“呃——”
“刚刚魏西宁在楼下看到你和简嘉伦,我害怕你……”陆昀之欲言又止。
禾臻定在原地,接下了陆昀之接下来的话:“害怕我被简嘉伦威胁,还是害怕我受欺负?”
“都害怕。”陆昀之坦白道。
“那现在脚疼吗?”禾臻皱了皱眉问道。
“疼啊,你说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
“想要你照顾我啊!”陆昀之眸光微微弯了弯,笑的意味深长。
禾臻咳了声:“那……那得多久。”
“你不知道?”陆昀之斜着嘴,低声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
陆昀之轻巧地勾唇,笑的如光闪耀:“恐怕……要一辈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