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敏玥与李长珏匆匆来到前衙。
一名士兵立于衙门口,手持利剑,鲜血顺着剑稍往下滴,滴在青砖地面上。
一名五十多岁的老太太跪在衙前抱尸痛哭,哭到伤心处,不忘抬起昏花泪眼,怒视杀子之人,怨声质问:“我儿犯了什么罪,你们凭什么诛杀我儿?”眸里充满怨怼和诉不尽的悲愤,却不敢轻举妄动。
那士兵只是奉命行事,为何诛杀无辜百姓,他心里知道,但不能作答,唯有沉默不语,肃穆而立,坚若磐石。
端王李长庚移步到人前,悠悠道:“还有何人向往北逸?站出来,本王送他过去,免了你们徒步而行。”
他一身锦袍随风展动,往那一站宛若阎王爷催账,寒意从脚底漫起,吓跑不少胆小怕事的百姓。
苏敏玥一看这情况,知道李长庚要坏事,急忙跑过去拉了李长庚一把,低声道:“端王殿下这是要干什么?莫要再此扰乱民心。”
李长庚愤然挥臂,甩开苏敏玥手,一脸不悦,怒道:“本王欲行何事与你何干?本王面前,岂容一介女子说三道四,滚开。”
“李长庚,你这是不顾江山社稷,这事儿若是让皇上知道了,你要如何交代?”苏敏玥把老皇帝搬了出来,希望可以压一压李长庚的气焰。
奈何李长庚不为所动,竟然笑了起来,笑罢呲道:“苏敏玥,夏墨律法女子不得干政,你可知晓?本王劝你退避三舍,不然,休怪本王不顾情面,将你一起斩杀。”
“你……”
夏墨有皇子如此,真是误国啊!
苏敏玥一口气窝在胸口,险些背过气去,缓了缓神,顺了顺气,这才道:“你这样做,真的很危险。”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儿!”李长庚也怒了,脚步逼近苏敏玥,逼得苏敏玥连连后腿。
苏敏玥眯了眯美目,眸里皆是警惕,“你要干什么?”
“大哥!”李长珏忽然一喝,人已经立在苏敏玥身侧,大掌一挥,将苏敏玥揽在怀里,抬眸直视亲哥哥李长庚,冷道:“大哥这是为何?敏玥只是传本王命令,难道本王连个传话的人都不能有了?”
李长珏将过错拦到自己身上,李长庚那套说辞被击破。
李长庚眉梢微动,看起来镇定自若,然而内心已经燃起熊熊怒火,眸中尽是危险的信号,恨意尤甚。
他这个八弟总是死死护着苏敏玥,他想杀人泄愤都无从下手,真真的让人抓心挠肝,只能自己憋屈。
“八弟。”李长庚咽下怒气,终是开口:“你容一个女子迫害手足亲情,是何用意?”
苏敏玥也是服气,这是要逼迫弟弟杀妻?
然而李长珏岂会顺由他意,冷道:“此时处理政务才是要题,家事暂行压后,还望大哥不要在人前失仪,留些理智,不要激怒百姓,平白无故丢了皇家脸面,惹下祸端。”
“笑话,本王在彰显我皇家威严,何曾折损皇家脸面?”李长庚气恼不已,质问道:“是百姓激怒于本王,还是本王激怒于百姓,难道八弟看不出来吗?”
他背手而立,意思是,你能拿我怎么样?
苏敏玥被李长庚气得暗咬贝齿,只觉自己遇上了无赖,偷偷地取出一枚淬了麻药的针头握在手里。脸上掬起一抹真诚的笑,移步到李长庚面前,屈膝行礼,柔声道:“大哥息怒,是弟妹冲动了,惹恼了大哥,大哥便看在咱们是亲戚的份上,给未来弟媳几分薄面,不要与我计较了,行吗?”
李长庚有些懵,不知苏敏玥要耍什么花样。
这女人向来得理不饶人,没理辩三分,任何话到了她的嘴里,犹如淬了毒得针,出口既能伤人于无形,然而,此时此刻,这女人竟在她面前卑躬屈膝,服了软,让人难以置信。
若说这不是圈套,都说服不了自己。
没错,苏敏玥就是在算计李长庚,她这一口一个大哥的唤着,声声昭示李长庚欺负弟媳。欺负女子已是德行有失,欺负弟媳会在人们心目中留下什么形象?
“哼!”
李长庚冷哼一声,拂袖,算是放过了眼前这个女人。
苏敏玥本打算,若是李长庚不听劝说,一针下去让他昏睡不起,拖到后衙去算了。但李长庚收手作罢,苏敏玥也不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手算计,暗暗收回麻醉针,身施一礼,柔声道:“多谢大哥。”
李长庚那个气呀,但拿苏敏玥没有办法。
李长珏见此事平息,转身看了一眼黑压压的人群,问杀人的士兵道:“为何屠杀百姓?”
那士兵急忙抱拳行礼,恭敬回禀:“回晋王殿下,此刁民口出狂言,说夏墨不如北逸,愿泰西归顺北逸,端王殿下一怒之下令小的将那刁民诛杀。”
李长珏拧了拧眉。
苏敏玥倒吸一口凉气,她说什么来着,得民心者的天下,北逸军队进城刚刚十天,把民心都俘获了。
李长珏与苏敏玥对视一眼,一番目光交流之下,达成共识。
苏敏玥朝着李长珏点了点头,让他按计划行事。
李长珏走到人前,高声喝道:“相亲们,泰西是我夏墨国土,隶属丽州管辖,十日前县令通敌叛国,放任北逸军队入城掠我夏墨城池,这件事人尽皆知……”
他的声音高亢洪亮,说话时加了几分内力在里面,声音更加有力,传的更远,站在最末排的百姓都能听见。
他顿了一瞬,继续高喊:“如今泰西重归夏墨,而你们依旧是我夏墨子民。叛国贼已被本王诛杀,尸首玄于城门处,警醒世人。不过大家请放心,此事绝不涉及无辜百姓。即便你们心不系夏墨,而是向往北逸,本王也不会下令肆意屠杀无辜,你们现在就可以做出选择,选择留下的,我们按部就班,选择离开的,本王命人为其打开城门,放你们出城。”
说完这话,李长珏大喝一声:“请吧,一炷香的时间,做出你们的选择,选择离开的赶紧回家收拾金银细软。”
苏敏玥点了点头,这算是迈出民意化的第一步了。
郑泊舟将一炷香点燃,插在府衙里头,计算时间。
然而,谁会离开呢?房屋田产皆在此地,选择离开即是抛弃所有,谁会傻到放弃所有家业去投奔北逸?
再者说,投奔北逸,北逸会接收他们了吗?这是一个未知的问题。抛弃所有踏上未知的前路,是个有心眼的都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人群里有暴躁的汉子高声喊道:“凭什么是我们走?”而后半句,可以让北逸军回来的话没能说出口。
这是要干什么?煽动百姓叛变?
李长珏放眼望去,知道那是北逸军留下的眼线,来挑拨离间的,霸气的回道:“怎么的?老子打下来的城,还有拱手相让的道理?老子告诉你们,现在这座城归老子了,你们愿意留下生活的留下,不愿意留下来的现在就给老子滚。”
铁骨汉子翻脸无情,全然一副土匪做派,把苏敏玥都看懵了,李长珏还有这波操作!让人汗颜。
一炷香燃尽,有人选择离开,也有人选择留下。然而选择离开的人毕竟是少数,动机不知为何。
李长珏睨了一眼燃尽的香火,正色凝神,宣布了第二个决定。
但见他提声高喝:“接下来我们按民意举荐县令,只要是我泰西县子民,皆可来衙门登记领取印笺,一人一票,获票最多者可任泰西县县令一职。本王给你们一天时间,十二个时辰一过,未投票的人视为弃权。”
这回轮到百姓门懵了,人群顿时鸦雀无声,寂静了一瞬后,人们开始交头接耳,讨论起朝廷此举目的为何,是否可行等话题。
“朝廷这是什么新政?竟然让我们这些平民自择县令?”
“谁知道呢?让我们选,我们照办便是了。”
“那你推举何人?”
“当然是能者居之。”
有胆大的男子跨过府衙门槛,朝维持秩序的士兵微微颔首,抱拳道:“苏某第一个来举荐,算是支持晋王新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