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安彦微微一愣,只觉得心头一阵暖意,以往他只是被苏琦的纯真所吸引,可经过这些日子的朝夕暮处,他越来越觉得苏琦让人爱不释手,就比如她方才的那一抹醋意,直勾的齐安彦神魂颠倒。
“琦儿,今夜我哪儿也不去。”说着齐安彦轻轻抚着苏琦缠满绷带的手臂,“我要在这儿陪着你。”
夜幕深重,子时已过,宫中鸦雀无声。甚至是有些死气沉沉。似是生灵都已安睡,却是有那么多的人无法成眠。或是因为欣喜,又或是为了仇怨。每个人各怀鬼胎,又因此而心神不宁,冤冤相报何时了,深夜此时也暂就化作成一片寂静,隐没在这茫茫夜色之中。
皇后心知,这皇上一旦去了,便是再也不可能回来的。
她挽着清雅发髻,一缕青丝脱髻垂下也毫不在意,只是静静倚在那红木富贵床榻边,透过国色牡丹花瓣细雕木窗,望着清冷的如水月色。透亮润泽的指甲却在梳妆台上留下了浅淡却深刻的划痕。
玉榻上残存的温度,也随着皇上的离去而一并去了。
深宫华殿,只独一人在此守候。那要这荣华富贵,又有什么用处可言?
她纵然再是母仪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说到底了,不过也就是个表面荣光的区区女子罢了。自古女子谁不为情所困。
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感觉。
冷。
好冷。夜晚的寒风凛冽,透过了那薄薄的一层窗户蜡纸,无情地刺入屋内肆虐。月光也凝结成霜,裹覆着伤心之人的全身。好冷。
心中也毫无暖意,冰冻三尺,风雪交加,寂寞如雪。皇上离去了,便又是雪上加霜般冰冻刺骨。好冷。
从未感受过的彻骨寒冷。似是被什么人扔进了冰窖里一般。
却奈何她寒衣单薄,无力阻挡这般的寒冷,只能在这寂寞之夜独自一人忍受这从四面八方袭来的痛苦。
她何曾受过这种苦?她是皇后,自然是深爱着皇上,并且深信着皇上一定也是如此这般地爱她。
当初她与还不是皇上的齐安彦成婚,虽非两人的心愿所致,但到成婚后,她已深深爱上齐安彦,当初齐安彦对她也是最好不过。有什么边疆进贡的上好物品,先送给她过目。平日里两人也是夫妻之间的相处方式。虽谈不上有多甜蜜,但也是足够恩爱的。
再回头看过去的日子,她真真觉得那是最幸福的时光。夜晚不觉寒风凛冽,只因郎君在旁,心里也便温暖如春。
她是多想要回到以前的时光,春风拂面,枝头花开,一切都是那样美好又令人心醉,与郎君有说不完的地久和天长。又怎会像现在这样心灰意冷,苦不堪言,对着半轮残月兀自心伤?
是什么人,如此无情地夺去了她身为一介女子的那一点温暖?
她心知齐安彦对苏琦的好,这让她未免心生妒忌。或许她是皇后,应该清楚后宫雨露应当均分,皇上宠爱其他妃嫔也是再正常不过之事。身为皇后,怎可如此小肚鸡肠?应当宽容大度,当其他妃嫔如姐妹般友善。
但她做不到。皇后也不过只是个名号罢了。寻常普通女子心中该有的脆弱情感,她都有。国色天香,母仪天下,温婉贤淑,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天下竟是有如此善良宽容、纯真善良之女子,如果刚巧又是皇后,怕是早就被什么人给陷害死了。
所以她对苏琦无法忍受。她只欲知道,这苏琦是何人,竟有这股子妖媚的劲头,能把齐安彦的心收得服服帖帖?现在又是把齐安彦召到她身边,留自己一人于这深宫中。于是她策划,让苏琦的宫中失火,如今却是把皇上叫去了。
皇后心里恨,恨苏琦。
从今往后,怕是苏琦要占尽皇上的宠爱,而皇上来她皇后这里过夜的次数也会愈发地少吧。想想也恐惧,一定是会有那么一天的,那时她愈发地年老色衰,皇上也因此不再看她,哪怕是两眼。
皇后闭上双眼。她心中知道,这样的一天总是会来到她身边的,但还是不愿意接受它,总还是想要避免这样悲惨的未来的。只因她爱齐安彦。所以对苏琦,就是理所当然的嫉恨。
只要皇上身边一直都没有像苏琦这般能打动他心的女人,皇上便肯定不会舍弃掉他的皇后,就是她,一直心心念念陪伴在他身边,交付了自己青春年华的女子。
是啊。只要没有,不就是最好的吗?但,有这样的女人是无法避免的,宫里会张罗着选秀,那些女人里总有那么两个狐狸精。
就算是有吧,也无妨了。来一个,她皇后帮皇上除一个。
只要除去苏琦,或是其他以后会带走皇上的心的女人,便是好的。这眼下便是苏琦了。要想法子,除掉她。
无论用什么样的办法,都是好的。只愿齐安彦能念着点旧情。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一夜不能安睡。
转眼又是晨露葱茏,旭日东升。又有何种阴谋在不为人知地悄悄展开。
皇后叫了侍红玉来为自己上妆,遮掩住一夜未真正入睡后发青的眼圈。她面对着古铜镜,试图掩盖住自己眼角流露出的疲惫,却净是些无用的功夫。
“娘娘怕是昨儿个晚上没怎么睡好吧,”红玉稍稍顿了顿,凑到了皇后的耳根旁,压着嗓子道:“娘娘,昨夜丽嫔并无大碍。”
“知道了。”皇后边梳理着发丝边冰冷说着,随后散了一瀑乌黑长发,放下了手中的坠暗紫流苏朱色琉璃梳,身着浅黄绣凤苏绣坠边裙,缓缓踏过不算低的宫门槛子,走了出去。
晨间的阳光,又似是勾起了她的妒心。昨夜她并非真真想除去苏琦,只是想看看皇上的态度,可依着眼下情景,除掉苏琦,刻不容缓,而眼下自己就要开始想如何除去她的办法。但首先总要有个陪着商量的人。
这陪着商量的人自然也不能随便选,那必须是妥帖的心腹,如若不然,谁又会知道,商量的重要之事被几两银子卖给了谁。自古以来被卖掉的人数不胜数,又有谁人胆敢随意找个人商量。这种事情是马虎不得的。她身为皇后,对此情况心中早有预料,自然也就早有准备,朝中官员也早就拉拢了不少,经过检验,无一不是能对皇后推心置腹之人。
露水顺着叶脉的纹路滑落,淡然落在地面,一声不响。枝叶却因失了重心而抖动了下。
在这些朝廷官员之中,皇后首先要挑个聪明人,好办事情,说起话来又轻松。其次,官职要高,若不然则不方便办事情。符合这两样要求、又对皇后忠诚的官员虽不少,但皇后心中早有定夺。
宫中院内无人,只皇后一人在此来回踱步,寻常的绣鞋轻柔地踏在地面上,竟也踏出了坚定的响声。
皇后早有定夺的人选,是当今朝廷上的丞相秦卿。至于为何是秦卿,那便是不得而知了。
想好了人选,皇后便回到殿内,向着那位宫女道:“你帮本宫,去请来秦卿丞相,本宫有些要事想要与其商谈。事关重大,万万不可走漏了风声。”
秦卿被皇后点名去殿内。秦卿是个聪明之人,明白皇后是有人需要为其献策,便不动声色地进了宫。来到皇后宫中。
“臣,秦卿,奉娘娘之命,前来参见皇后娘娘。”秦卿到殿内,行臣子礼。
“秦丞相快快请起,本宫已经有失远迎,此时便更加不必行如此正式之礼。给丞相的座位已经备好,就等丞相就坐了。”皇后保持着平常在外人面前的笑容说道。
接着,对着殿内的人挥了挥手:“你们,先都退下吧,该忙什么便忙什么去,本宫唤了你们再进来。我与丞相有事要说。”
秦卿便在指定之位上就坐。“娘娘今日召微臣前来,想必是有什么计划欲与微臣相商。微臣能得娘娘抬举实属幸运。不过不知是什么计划?还请娘娘道来。”
“本宫十分喜欢你这种说话直接,半点儿也不拐弯抹角,却又心下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的风格。那本宫也不这样与秦丞相绕圈子了。皇上进来宠爱的丽嫔,你可知晓了?”皇后脸上纯粹有礼的笑意已经褪去,换上更为真实认可的语气。
“微臣知晓。微臣身为朝中人,对后宫也有一定了解。毕竟这后宫是最容易让皇上分心的地方。”秦卿坐下,却也丝毫不放肆,挺直了腰板对皇后说道。
“也正是如此了。本宫想要思索个办法,让丽嫔也好,其他妃嫔也好,都离开忙于政务的皇上身边。”皇后话语至此,表情染上了几分担心,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皇上今日来,几乎日日都要上朝,想必政务上又有什么人出了大差错,又要加上他国的数次侵扰,尤是颜国最为让皇上终日不得安生。”
“后宫中每日有多少琐事,皇后娘娘作为六宫之主,在此事上自然比微臣要了解得多。”秦卿的眼神毫不避讳,直视皇后,“这位正得皇上宠爱的丽嫔,怕是惹了皇后娘娘不高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