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镖箱拆开。里边儿不是什么救人性命的神药,而是一个白玉小瓷瓶。
瓶上贴着一张小字条,上书“鹤顶红”三字。
“怎……怎么会是鹤顶红?这可是见血封喉的剧毒!”萧驰想道,双手剧颤,脑中亦是一团乱麻。
贺谴不明所以,双手仍在箱中不停地摸索着,嘴里发出“啊唔”的声音,似是在问东西在哪儿。
萧驰拿过药瓶,躲到一边,连忙掏出手机,向顺风耳发了一条消息过去,道:“头儿!这是怎么回事?这瓶鹤顶红是想毒死贺谴么?他都已经如此悲惨了,为什么非让他死不可?”
顺风耳发了条语音消息过来,萧驰点开,只听其道:“你说的不错,贺谴已经如此悲惨了,为何还让他继续活在世上?对于现在的贺谴来说,死了倒比活着要舒服得多。”
“我知道你一副侠义心肠,不愿见得无辜人殒命。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替贺谴昭雪之后,贺谴又该如何生活下去?”
顺风耳的声音,回荡在牢房里,贺谴……自然是听到了。
“头儿!你……”萧驰打字打到一半,只觉肩头被人猛地一拉。贺谴已然扑了过来,嘴里不停发出“嗬嗬”声,还做着仰头饮物的动作,显然是想借鹤顶红自尽。
萧驰虽被剧毒封住灵息,但身体素质却早非凡人所能及也,更何况还是一个羸弱无力,并遭过无尽毒打的瘦弱男子?双脚一蹬,恰好踹在贺谴腹上,将其踹退数步。好不容易撑着站了起来,还未站稳,便见贺谴又不要命地扑了上来。
“贺,贺谴!你听我说……”萧驰道,始终不愿对贺谴下重手。
可贺谴哪里又听得进去?也未出手击打萧驰,只是凭着风声跟感觉,一个劲地往萧驰手中的鹤顶红抓。
两人纠缠片刻,响声终是过大,引起了牢外狱卒的注意。狱卒提刀而来,刀柄直敲木柱,骂道:“你们两个做甚么?再不放手就拉你们去受刑!看看是你们的骨头硬,还是牢里的刑具硬!”
听得狱卒喝骂,两人即刻分开,装作无事一般重新坐了回去。
“他娘的!这么软趴趴的性子,还敢在牢里打架?真是废物!”狱卒骂了几句,转身离去。
待得狱卒离去,贺谴又站了起来。
“你打住!”萧驰道,“你要真想死,何必来抢我手中的鹤顶红?这些柱子、墙壁,哪个不能自尽?”
贺谴一愣,怔在原地。思忖片刻,嘴唇倏张,“啊啊呜呜”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但神情却是越来越激动。
“你想说什么?”萧驰道,却是偷偷地把鹤顶红给收到了戒指里。
贺谴呼出一口长气,双足齐动,将铺在地上的干草尽数拨了开去。咬破指尖,以血作墨,在地上写起字来。
萧驰眉头骤拧,起身走到贺谴身边。只见其写道:“雷儒玉杀我兄嫂,污我侄女,又与狗官倪覃沆瀣一气,先将罪责尽泼我身,后又纵火焚毁兄嫂故居!”
“此仇此恨,我若不报,愧对兄嫂,愧对天地!但请少侠襄助,允我饮吞鹤顶剧毒。待狱卒入内查看之时,少侠便可趁机逃出。贺谴清白无关重要,但求少侠手刃二贼!”
“你……”萧驰欲言又止,终是摇头,叹了口气。
贺谴跪倒在地,朝着萧驰不停地磕着头。哪怕额上已被鲜血浸染,也未动摇半分。
萧驰踌躇不决,手机却适时震响。
顺风耳道:“还犹豫什么?人家贺谴都决意赴死了,你又何必拂逆其意?”
“可……可他终究是个无辜之人。我,我又怎能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赴死?”萧驰道,双拳愈攥愈紧。
顺风耳道:“这是人家自己的意愿,并非受人所迫。你若真想解救他,便遂了他的意罢……人生在世,若执掌不住自己的意愿,与那傀儡又有何分别?”
“……好吧,我……我给他便是。”萧驰道。从戒指里又拿出了鹤顶红,双手抖颤,递到了贺谴身前,道:“贺兄弟……给你。”待贺谴接过鹤顶红,萧驰转过身去,长叹一声,不忍再看。
“噗通”一声,贺谴栽倒在地。随之响起的,还有瓷瓶破碎的声音。
手机震响,是顺风耳发来的红包。
拆开红包,是一粒丹药,名唤“五凤噬毒丹”。
服下丹药,待得片刻,药力挥发,将体内剧毒尽数排出。
萧驰长松一口气,略提灵息,终是恢复了过来。目光微转,落在贺谴的尸首之上,心里腾然升起一股悲怆。音中微哽,声里含哑,道:“狱卒老爷……有人服毒自尽了!”
声音附着灵息,瞬间传遍整座大牢。因为这间牢房属于重点牢房,所有狱卒便尽皆赶来,打开牢门,蜂拥而入。
萧驰自然而然地被挤到了屋角,心里却是想着该如何带着贺谴的遗体逃出去。
“直娘贼!这可是倪大人特意吩咐过的重点犯人,前些日子都好好的,怎的今儿突然自尽了?我记得他身上没有毒药的啊……”
话音甫落,众狱卒齐齐转过身来,目泛寒芒,紧握刀柄,瞪着萧驰。
“定是这小子藏着毒药!就是这小子害得咱们交不了差!”
“可我搜过这小子身上,他也没藏着毒药啊!”
“蠢蛋!不把罪责推到这小子身上,难道要我们给这死去的家伙担罪么?”
“杀了这小子!当劫狱处理,倪大人那儿我来交待!”
众狱卒齐声应下,官刀纷纷出鞘,向萧驰扑杀而来。
清风拂面,小溪潺潺。萧驰看着眼前这座土坟,竖起一块木碑,咬破指尖,于碑上刻下“枉魂贺谴,之墓。”
“贺兄尽可放心,萧驰定会手刃二贼,替你雪恨,替你贺家雪恨!”萧驰道。抱起坟前酒坛,长啸数声,震得林间鸟雀尽飞。左臂抱坛,右手提剑,踏步豪饮,径指雀泣县衙。
衙门紧闭,森寒入骨。行人皆藏,八面俱寂。
“狗官!我找你讨命来了!”萧驰喝道。酒意正浓,左臂一震,灵息运处,将怀中酒坛推向大门。
“咣”一声响,酒坛破碎,大门亦已崩裂。只听衙内一阵呼喝,弓铮乍响,羽箭裹焰,迅若流星,迎面而来。
“区区……嗝……区区火箭!也敢献丑?”萧驰道。撑开护体炎罩,不闪不避,迎着箭雨缓步踏入衙内。
箭雨汹涌,但碰上萧驰的护体炎罩,便也成了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还未触及炎罩,便尽皆化作焦灰,弥散于天地之间。
一时间,众捕快如遇鬼神,吓得四肢皆颤。倪覃站在众捕快中间,亦被眼前景象惊得瞠目结舌,不过心理素质好在够强,仅是惊骇,并无失态。
“修仙者么?该死的……雷儒玉这次可是惹上大麻烦了!我得找个机会逃走才是,就先让这些不中用的家伙给我争取点时间。”倪覃想道。
倪覃一拂官袍,指着萧驰,大声喝道:“取此人项上人头者,官升三级,赏金万两!”
果然,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数名捕快很快回过神来,掷下了手上的弓箭,拔出佩刀,叫嚣着冲上前来。
“我只要倪覃的命……嗝……若你们不识好歹,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嗝!”萧驰道。目光紧紧定在倪覃身上,对劈来的佩刀不管不顾。
佩刀落下,刀光映闪。但也跟之前的羽箭一般,还未触及到炎罩,便尽数融作铁汁。
如此一来,倒是把这些被金钱迷昏了头脑的捕快吓得醒了过来。战意瞬间溃散,再不敢多待,手足并用,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县衙。
倪覃,也终于是慌了。扶正官帽,本想随着捕快趁乱跑出,却只见眼前墨光一闪。
待其定下神时,颈间已经架上了一柄冰冰凉的长剑。通体漆黑,蟒口吞柄,还有一条小墨蟒盘在柄上,双眼泛着血芒,阴森至极。
“想去哪?找雷儒玉么?”萧驰道。
倪覃道:“大……大侠饶命!都,都是雷儒玉指使我这么做的!他,他雷家在雀泣镇声大势大,我,我不过只是一个新上任的县官,哪里敢忤逆他的意思?”双膝一软,毫无骨气地跪在了萧驰面前。
“行啊,那你带我去雷家,我把他也捉来,叫你们当面对个质给我瞧瞧,怎么样?”萧驰道。
倪覃道:“好,好!大侠您随我来!”
“这样倒也省了我许多麻烦,反正此二贼,一个都逃不了。待至雷家,我先将这狗官杀了,再去让雷儒玉偿命。”萧驰想道,也不怕倪覃耍手段,墨泓仍架在倪覃颈间,由其带路,径向雷家而去。
躲在客栈、店铺、民居中的镇民们,透过窗缝见得此等景象,个个兴奋起来。
“终于有人来收拾他们了!”
“老天爷呀!您是终于开眼了吗?感谢您派来的天将!”
“姊姊,姊姊你来看,那个押着狗官的公子生得还挺俊,要是能嫁一个像他这样的大英雄就好了!”
萧驰押着倪覃,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雷家门口。
雷府与县衙不同,雷儒玉早已带着十来名家丁站在门前,看样子倒是专程迎接萧驰的。
倪覃道:“大,大侠……雷,雷家到了。”一边说着,一边向雷儒玉投去求救的眼神。
雷儒玉展开手中折扇,面色镇定。折扇轻摇,将目光落在萧驰脸上,笑道:“少侠,既然雷府已到,那么这狗官,怕是对你无用了罢?”说着,还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雷儒玉,你……”话音未落,一枚石子凌空打来,恰好打在墨泓之上。石子上蕴含的力道虽不至于对墨泓造成伤害,但也足以将墨泓打进数厘。
而这区区数厘,便已划破倪覃肌肤。鲜血涌出,再加上墨泓的嗜血特效,仅是瞬间,倪覃便成了一具干瘪的尸体。
变故陡生,在场众人除了萧驰之外,谁都没有料到墨泓竟会吸食生人鲜血。
即便是雷儒玉,也被惊得退开数步,虽然仍很镇静地摇着折扇,但这几步却是完全曝露了其内心的想法。
“如果你府上就只有这么些废物的话,我劝你还是自戕谢罪吧。”萧驰道,撑开护体炎罩,步步紧迫。
“呵!少侠此言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我雷家的底蕴,岂是你只身一人能够撼动的?”雷儒玉道,疾退数步,左手一挥。
十数名家丁齐齐涌上,拳脚并用,倒也颇有章法。
不过,寻常武者又岂是萧驰的对手?任你拳脚如何贯畅,遇上神炎还不得被烧成焦灰?萧驰只是冷笑,连剑都懒得出。待众家丁的拳脚迫近之时,炎罩陡然扩大,将这十来名家丁尽数烧成了焦灰。家丁的溃灭,只在瞬间,快得连眨眼的功夫都未到。
“你……你是修士?”雷儒玉的脸上终是变了颜色,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仰头叫道,“汤兄,救我!”
萧驰一惊,想道:“还有人?”念头未落,但见疾风袭面,一粒石子破空而来,划出一道空间扭痕。
“叮”一声脆响,萧驰抬剑格挡。石子穿透炎罩,径击在剑身之上。石子成末,其中力道奔涌而出,竟将萧驰震得接连倒退。直退出十步开外,才堪堪稳住身子。
“仅凭一粒石子,竟有如此强劲的力道?莫非此人也是修士?”萧驰想道,心中大骇,面上却强作镇定。可握剑之手已然发麻,微微抖颤,这是隐藏不住的。
黄衫扶风,身长如玉。
黄衫男子挡在雷儒玉身前,双手负在身后,挑起一抹冷笑,道:“‘飞蝗门’汤阙,敢问阁下来路?”
“诛雷谷,雷王八。”萧驰道,也不给汤阙过多的反应时间,墨泓一挥,斩出数道剑气。
“剑气!此人竟能挥出剑气!雷儒玉啊雷儒玉,这次你是惹上大麻烦了!”汤阙想道,灵息运处,黄衫鼓动,先将身后的雷儒玉推出数丈,而后双手齐出,十指速弹。
这次,汤阙弹的却不是石子,而是无形的灵息,倒是与很久之前那柳栖所使的无形气剑有着异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