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熟识的那个姑娘叫月牙,月牙二十五岁以后,就不再见客。
穷书生的诗词在烟花楼里面开始盛行了起来。
许多姑娘们天天日日扒拉着门框,就是想要他题词写诗。
有时候,月牙吃得半醉,就踢一脚穷书生。
“你的家乡呢,你不是说过你要回家去的吗?”
“我的家乡在你的红兜兜里面呢。”
后来书生老了,开始一夜又一夜的生病。
月牙照顾了他大半年,但是书生还是不行了。
最后,月牙把他埋在了能够看见故乡的云堤上,照应着满天晚霞,还有一条小破船。
他故乡的那个女人,至死也没有等到一个人回来。兴许也不必等了,她也死了。
“喂,喂喂!哭得满眼都是眼泪,你还真好意思。起来了,没什么好哭的了。”
戴胜一睁眼,发现居然是阿七。
“阿七????”
“是我,活生生的,但是因为某种原因,回不到系统里面去了,应该是出bug了,我要去把那群光秃头不干事的人们打一顿。”
“打三顿都没有多大用处,你还是休息休息吧。”
“不能够,咱们身上还带着任务来着,要去月影界,把剩下的什么鬼玩意都处理干净。还有妖界……你欠下的东西可多着了。”
戴胜略一思索,道:“去妖界先。”
“好嘞,一二三走你。”
戴胜四下看了一眼,问道:“这是哪里?”
“边陲小城,一条老街。不要在乎这些细节,接着走。你在这边依旧是妖精身份,而我在这里,也是一只妖精。类似于冰妖或者水妖的存在,并不是多么厉害的东西。”
满地都是竞技场跟大宴会,但是平民百姓脸上却透着一股浓浓的恐惧。
说实话戴胜不大喜欢这地方,连着街道带着整个城主府都带着浓浓的浮夸风。城里面的人也少有人情味,平民百姓胆小无趣,斗技场里面的要么嗜杀,要么淫贱。而这里的,在宴会上面光鲜亮丽的人,也只是那些竞技场的家伙穿上了裤子之后的样子。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戴胜嘴里默默念着这句,迎面差点撞上一个手里端着冰盆的侍女。
他心道一句好笑,妖界虽然不是数九隆冬,但是天气也算得上是秋凉天。此时端什么冰盆?雪人不成?
想起雪人,戴胜偷偷瞄了一眼阿七,见阿七也在看那个冰盆。
说是冰盆其实不太对,里面还冰镇着几个小小的冰碗子。一眼看过去晶莹剔透,应该是凝固了的果子冻。鲜红的樱桃和碧绿的提子放在里面煞是好看,还有几点金黄色的,应当是金桔。
戴胜忽然想起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金桔了。
那小东西味道怪得很,在外地也是杀猪一般的价。偏生他家那边是产地,他家亲戚里面曾经有人还有几山几山的果树在乡下……金桔在他家那边贱的像是泥土,只是他从来不喜欢吃,嫌弃这味道怪里怪气。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阿七道:“你喜欢金桔?”
“我对金桔过敏!”
那一边,侍女颤颤巍巍的捧着冰盆。说冰盆,其实是个大桶。她一个人搬实在是吃力,但是此时没有人敢来搭把手。
冰盆有些化了,里面的水太满,溅了出来,泼在了侍女的衣摆上。看着无端端叫人心疼。
戴胜瞄了一眼侍女走过去的方向,那地方是个风雅的小阁子,建在湖面上。
阿七道:“我们走过去吧,这是下一个任务的触发点。”
湖面上的阁子用朱漆填了栏杆,上面辉煌彩绘,雕龙刻凤精致无比。戴胜看不出什么奇特的来,只觉得颜色手笔都不俗。相较于城主家同样雕龙刻凤的游船……
船上虽然也刻着龙凤,但是和阁子上面的一比较,简直就是地上的猪狗。形容俗气,眼睛不见神韵。连配色也俗气的紧,简直就是暴发户遇上了草台班子,还喜滋滋的当做名角大家听呢!
船上风景挺好,这一片湖面积大,一群人在上面泛舟也不嫌挤得慌。只是湖心亭子那边不知道为什么,围了一圈人。
戴胜暗道是谁事那么多?先前折腾婢女要吃冰碗子也就算了,如今搞什么幺蛾子?
“救命啊!上官小姐落水啦!”
丫头尖利的叫声引来许多驻足围观的人。有当真跳下去捞人的,有在旁边看热闹看得起劲的,还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还有压根看不见的。
事不关己的戴胜扫了一眼湖面,从那什么上官小姐下去到现在已经过了半炷香的时间,若是再救不上来,那就不必救了,直接拿网子等着,等尸体浮漂。反正现在天不热绝对臭不了。
正想着,那边一声欢呼,兴许是人醒了。
湿漉漉的上官雨儿看了一眼四周的人,虚弱的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心里暗骂这人出的馊主意。说好的英雄救美呢?旁边净是城主家的兵丁,正正经经的公子一半还在船上。
她抬头忽然看见一个人影。那人立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一般,四面景色都沉寂了,周围人的笑骂喜怒与他无关,他眼底只有一片空茫……
戴胜微微的笑了,湖中间那个女人,还真是丑。
那个女孩已经被带出来烘干了,也终于能看了。
但是依然半点也不好看。
那是一个黑瘦矮小的少女,这倒是叫他吃了一惊。这少女一身穿着打扮极为华丽,不像是伺候人的侍女。但是一身气派教养,怕是连伺候人的侍女都不如。
暴发户!戴胜脑子里面忽然就闪过了这个词。这词来映衬他面前的少女还真是天衣无缝。这少女长得不难看,但是并不是光一张脸就能驾驭所有风格的那种美丽。她生着一张活泼娇俏的脸,微黑的皮肤看上去很有活力。
可是这般活泼的女孩,偏偏穿了一身嫩粉嫩粉的套裙,裙上满满镶嵌着珍珠琥珀。乍一看倒是十分华丽,只是嫩粉搭着微黑的皮肤显得脏兮兮,整个人冒着一股土气。
不光这一身衣服不好看,她露在外面的脖子也不好看。脖子是一根好脖子,纤细柔嫩,只是皮肤黑了些。若是好好的上些粉,还可以盖住些。偏偏她没有,反倒在脖子上面挂了一挂沉甸甸的金链子,金链子底下是五色流光的鲍鱼珠,鲍鱼珠颗颗闪耀,但是实在是凑不出规整的型来,于是就镶嵌在一块巨大的金板上……
戴胜只觉得今天算是遇见了此生审美界的索马里海沟。里面还有沉船和海怪以及克苏鲁的那一种。真是愧对那些曾经默默嘲讽过的刚刚开始撸妆的小姐妹们,至少人家只是不熟练。
那个浑身上下湿透了的少女被扶进了了院子里面,跟着其他的男男女女们一起参加宴会。
待到戴胜跟上了丑鬼的脚步,阿七早在大厅里面安安静静的坐着。许是宴会上男男女女宾客都有,男女席间用一张纸屏风隔着,屏风上糊的是东海白宣,薄薄一张连人脸色都能看清。
屏风上面画的是百鸟朝凤,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手笔,当中一只凤凰昂首挺胸,好不神气,只是旁边没有雌鸟。戴胜险些笑出来,这哪里是百鸟朝凤,这简直就是凤凰选妃。
屏风那一边听得见女孩们吃吃的笑声,高高低低长长短短,女孩们一边讨论着今日穿着打扮,一边偷偷用眼睛偷瞄这一边的少年们。
戴胜环顾四周,屏风其实遮不住什么,跟大户人家挂的竹帘幔帐似的。模模糊糊看得清人形,但是眉目不是很清晰。那一边正好看着男男女女,四目相对。若是有意,相看两便宜,到时候继续相约。若是当时有意,见了面觉得不合适,也不算太尴尬。
如今少年们没多到场,前边咿咿呀呀唱着戏,似乎是一出男欢女爱的小戏,平日里面上不得台面,只是这一场没有家长在,全是年纪合适的小男女。
只是小男女里面有两个异数,两人跟沙堆里面的明珠似的熠熠生辉。一边是半睁眼的戴胜,另一边是眼皮也不见抬的阿七。
选妃的主角溢出来,戴胜几乎要给他笑喷,这人不是梵兆又是哪个。
梵兆四下看了几眼,看见戴胜的时候眼皮一跳,几乎要把戴胜拉起来就地打一顿。
梵兆一边跟各种各样的人虚与委蛇,一边把凳子悄悄的往戴胜这边挪,一边挪一边给戴氏使眼色。
然而戴胜却好像完全没有看见一般的往后躲,一边躲一边迎接着各路美人的媚眼。
终于,梵兆凑上来说了一声:“我看见梵音了。”
梵音是个什么样的人?戴胜其实并不太清楚,但是妖界各地都流传着梵音的传说。从南到北,从从西到东,一点点拼凑出来一个完整的人形。
梵音原本是螣蛇化身成的妖精,原本背脊上就生着翅膀。又说是蟒蛇化就,后来修成的螣蛇之身。总之他先前是再残暴凶狠不过,只是有一天被凡间一老僧所救,于是跟着老僧开始修习佛法。
戴胜眼皮狠狠跳了几下,虽说有些功法道义特殊,叫人转换阴阳的也有。但是……这一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感觉怎么那么……心塞呢?
自那日之后的整整三百年,妖界再也没有梵音的传说。三百年后,妖族战起。梵音撕裂僧袍,回归妖族,又是当年那位眉间凝着杀生线的嗜血妖王。
除此之外,梵音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梵兆他老爹。
梵兆道:“别误会,也别告诉我家蓝,我偷偷偷来的,没告诉任何人。当然,要不是你这个臭小子你不声不响的走了,我也不会这么狼狈。”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剩余一二,将就凑合。
戴胜摇摇头,若是人人都这么觉得,那这世间……哪里还会有这么多不称意的人?
“说吧,关我屁事。”
梵兆这才叹了口气,给他说起来。
“满朝上下都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就你像是个没事人。”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蠢人没烦恼。至少这一场政治漩涡,戴胜就没有卷进去。
“皇城里面死了许多人,小妖王他是真的信不得任何人了,就连花重山她们两个人说的话也不听了。我原本以为是轩辕锦那个女人蛊惑的,结果没想到,过了三日,连轩辕锦那个女人也被一并丢到了大牢里面去。”
要不怎么说生死轮回风水轮流转呢,先前轩辕锦是得意了一阵子也辉煌了一阵子,但是也不成了。
“那个女人还以为她是谁,在里面还挺张狂。但是后来就不行了,死的跟个破布团一样,叫轩辕家的人来认尸,那一帮老僵尸哭的跟个什么似的,也不知道收敛一二。”
轩辕锦死了,蓝城启去往边关慰问,花重山被软禁,小妖王几乎要发疯。
好端端的一家人就这般支离破碎成了这么模样。
说出来也是可笑,当戴胜还在的时候,没有人理会戴胜,戴胜好像一个完完全全无足轻重的人一般,什么也没有剩下。
但是戴胜一走,很多东西都乱了套了。
梵兆继续说道:“那个叫江芯蕊的人类去了边关,给她干爹一说,两边结盟的事情倒是挺好,只是我们这边,派出去的不是文官也不是武将,而是一个小小的药师小丫头。”
人间发了瘟疫,送什么不如送大夫。洛云生不是不懂,而是太懂了。
“另外,花龙鳞我们找来了,白龙鳞也一般,剩下的那一滴精血,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你走之后,几乎每个人都被拉去验血,连我也不例外。可是依然没有半点反应。”
戴胜叹了口气,道:“我当时匆匆忙忙离开,也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我在外的时间里面,遇见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东西……那是师云焕给他孩子的坟墓,除开遗落在妖界的这个,他还有一个孩子……只是可惜,只能够用活人的血,死人的不成。”
梵兆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也不是一无所获,感应花龙鳞的地方我们找到了,名叫六合山,但是那里除了一棵树之外,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