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应了那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溺水中的人抓住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猩红的指甲陷入肉里,却仍然不肯放松半分,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
少年的脸上带着一闪而过的狠戾,他仔仔细细打量着那只带着猩红蔻丹的手,最终叹了一口气,反手扣住了她的手指。
戴胜深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整个人跳起来,却忽然发现他躺在干燥的地面上,浑身上下是湿漉漉的。他不知道是被谁救了,还是他自救成功了,晕乎乎的脑袋里面什么也不记得。
阿七道:“恭喜活过来,现在扫视一番,再换地方!”
戴胜闷闷的应了一声,起身只听见地上咣当一声脆响。他拾起来一看,却见是一只带钩,带钩是祥云白鹤,带钩通体玉质,白玉上的水墨色斑点正好做了白鹤翅膀上的羽毛。
“切,反正是白得来的!不要白不要。”戴胜抓起白鹤带钩在自己一身湿漉漉的外套上面蹭了蹭,随手塞进了袖袋里面去。
他打了个寒战,倒不是冷,而是背后传来被人窥伺的恶感。这感觉不是变态打量小姑娘那种污秽带着亵渎的目光,反倒带着热度。只是这热度烧的他难受,好像整个后背带着后脑勺都要给他烤化了。
戴胜猛地一回头,道:“给我出来!鬼鬼祟祟的干嘛呢?”
林天成笑出两排大牙来,道:“在下可没有鬼鬼祟祟,只是你衣服全湿透了,不知道你是要换不要换。所以在下正在想着该给姑娘一身怎么样的衣服。”
“你身上那套就挺好!”
戴胜又想要翻个白眼,他不大相信这货会随身带着不同款式的衣服。
他刚一伸手,带着体温的外衣就披在了自己身上,上面还带着几分灵力,正好替他烤干自己的衣服。
戴胜心道拿人手短,不能现在把他踢到水里去。
阿七道:“小心前面!”
“又小心?”
果然,迎面扑来一张女人的纱巾,戴胜一个下腰堪堪躲过,却还是吸入了一点上面的香味。香味搞得他有一点晕乎乎,但是脑子还算是清醒。
林天成一剑把纱巾挂住,拿在手里面端详。
纱巾的料子不算普通,算起来也是寸丝寸金的玩意,只是上面绣的都是些什么玩意,一句接一句的歪诗:“千古功过唯一笑,终身未许狂到老。流萤点灯落花飘,刀丛有诗破青霄。”
林天成闭眼把这东西塞进了怀里,心道又是自己那位离经叛道的好友干的事,他从来最喜欢干这些无关紧要的恶整。他们兄弟之间只当是一个不好笑的玩笑。如今,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烦躁,也许是因为纱巾上面带着迷药的香气,也许是因为旁边目不转睛盯着他看的人。
戴胜道:“上面写着什么?是线索吗?”
“不是,一堆废话而已!”
远远处一声叹息,少年道:“罢了!终究是命。只是一命抵一命,我这债,算是还完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背后一阵哒哒马蹄,由远至近。他暗骂一句,还未来得及躲闪,就看见一面扇子飞到自己面前。
师云焕施施然下了马,白马上白衣少年郎,端得是好颜色。只是他面前这人无暇欣赏。
师云焕扫了一眼地上站着的和躺着的,道:“绛珠草给你就是,你开口说,我哪里有不给的道理。”
“我知道你向来慷慨!只是我此行求的,不只是绛珠草……我还想要……”
师云焕冷笑一声,道:“绛珠草不是给你的,而是给他的,你拿了红蝶,还想要别的什么玩意吗?可别太贪心,不然我这黄金城都不让你进来。”
林天成仔仔细细把自己多年的好友一阵端详,他觉得不对劲,但是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他忽然想起来,似乎那件事过后,这人所收的所有姬妾都带着一点……特殊的意味。于是他开口道:“你收红蝶,是因为什么?”
“她的手指甲好看,而且她喜欢染红色。”
“但是烟……白公子从不染指甲。”
师云焕往白马屁股后面狠狠拍了一巴掌,马儿吃痛,却似乎习惯了自己主人的喜怒无常。它只不耐烦的喷了喷鼻子,离隔师云焕远了两步,并没有跑走。
林天成有点不想理他了,反正东西应下来了,他拿走就是。只听见背后少年的啜泣声,委委屈屈,奶猫爪子一般的挠人心肝。
“红蝶不是像她,而是像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林天成听见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回的也漫不经心。说完之后,只想要打自己嘴巴。“你娘?”
师云焕没有回答他,只说道:“你在客房住三日,三日之后,绛珠草结子,你带着红蝶和绛珠草走。”
他的脸上无喜无悲,送走一个长得像是他娘的女人似乎对他没有半点伤害。
林天成看着那张脸,莫名其妙开始心疼。忽然又一想,他有什么好心疼的。这人不过舍了一个姬妾,但是他屋里还有七八十个……帕子上面写的“终身未许狂到老”也不过是个噱头罢了,妻妾环绕的家伙喊自己孤寒,跟皇帝喊报国无门,泼天富豪喊没钱不是一样的吗?都是一本正经的瞎说!
“这人是谁?”
师云焕头也不抬。
“一个小贼,来过几次,算是熟客。”
“你这个窝里面居然也会防贼?”
“这种的不算。”
“小贼会在宴会上面捣乱吗?我想跟红蝶姑娘……”
“他会很安静,宴会结束以后,你带走红蝶,他带走丹朱花。”
如果玄同回来,大概能够减轻一点未来的苦痛。
师云焕叹了一口气,还是林天成这种傻叉活得快乐。
戴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暗暗骂着该死的系统,反正马上丹朱花就要到手,但是却完完全全忘记了其他的东西,比方说师云焕为什么看上去跟他很熟悉。
阿七道:“不过是全一场因果罢了,或者说,算是衍生任务吧!”
戴胜刚想要从温泉里面起身,却听见一声清脆的玉石落地声,正是先前那颗白鹤带钩。白鹤带钩不像一般玉石一般触手生温,反倒是冰凉冰凉的,质地摸起来更像是玛瑙。但是色泽却跟玉石一般。
“游戏里面支线任务还有奖励呢。我平白无故穿越一遍,还差点淹死,最后只得了这个小东西……这玩意能折现吗?还是说,有另外的积分之类的?虽然我晓得我的积分多半都拿去还债了。”
阿七笑了笑,伸手接过白鹤带钩,嘴里说道:“这个和附加积分,差不多……加起来五十分吧!反正这东西对你来说就是个装饰品。你要给我换吗?不换的话可以get一个好看的带钩哦!”
戴胜上上下下把自己一顿打量,如今身上的衣服还是江芯蕊给的,说是不能再穿一身邱家子弟的衣服,太过掉价。而宋夫人给他准备的衣服太过招摇,简直就是行走的活靶子,靶子上面大字写着“请来打劫我!”
不得不说,这带钩还挺好看。只是他的衣服不需要带钩这类繁杂的东西,除非拿给女人定情除外。不过拿一根带钩和女人定亲……那是野史里面的曹丕!就差把“帮我脱衣好不好”写在脑门子上。
屏风上面画的是百鸟朝凤,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手笔,当中一只凤凰昂首挺胸,好不神气,只是旁边没有雌鸟。戴胜险些笑出来,这哪里是百鸟朝凤,这简直就是凤凰选妃。
屏风那一边听得见女孩们吃吃的笑声,高高低低长长短短,女孩们一边讨论着今日穿着打扮,一边偷偷用眼睛偷瞄这一边的少年们。
戴胜环顾四周,屏风其实遮不住什么,跟大户人家挂的竹帘幔帐似的。模模糊糊看得清人形,但是眉目不是很清晰。那一边正好看着男男女女,四目相对。若是有意,相看两便宜,到时候继续相约。若是当时有意,见了面觉得不合适,也不算太尴尬。
如今少年们没多到场,前边咿咿呀呀唱着戏,似乎是一出男欢女爱的小戏,平日里面上不得台面,只是这一场没有家长在,全是年纪合适的小男女。
只是小男女里面有两个异数,两人跟沙堆里面的明珠似的熠熠生辉。一个是林天成,一个是师云焕。只是这两个一个位高权重,一个是个浪子。那些姑娘们一个不敢招惹,一个不想触碰。
师云焕眼也不抬,台上唱的戏老套。狐妖和书生,书生黑天半夜出门救了狐妖,狐妖当日度天劫,给书生护佑下来。
从此书生甩了家里婚约,狐妖甩了妖精身份缠缠绵绵一辈子在一起。
师云焕稍微一抬眼,台上那个狐妖还真真拖着一条狐狸尾巴,狐狸尾巴是好看的火红色,只是是个叉尾,没有什么修炼天赋,今生今世多半也就做个戏子。
师云焕嘲讽似的笑了笑,心道果然是个没什么格局的。人和妖最后能够有什么结局来?所谓的金玉良缘也就骗骗这些个满脑子春情的小姑娘罢了。况且说到底,这里也就只是凡人书生的野望,连哄小姑娘的档次都达不到。
林天成扫了一眼屏风,隔着屏风一张如玉琢的脸,室内摇摇晃晃的灯火照在那张脸上微微漾起一层金色的光。金色的光仿佛幻觉一般,照在他心里,照的整个心都摇摇欲坠,只晓得不停地砰砰跳。先前想好的帅气出场和甜言蜜语全忘了。他如今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只晓得盯着那边看。
一场戏过了大半,到了小狐妖产子,产子当日天降雷劫。那书生生生替狐妖挨了一记。场下女孩们看的入神,有几个还忍不住哭了起来。一片沉寂里面的那一声冷笑就格外醒目。
“什么死生契阔,都是一堆废话,若是我心爱的人要我这一般牺牲,我还不乐意呢。男人都是些大猪蹄子,要来干什么。”
“可是清韵仙子,您怎么还来相亲宴会呀。”
“我那是仰慕孔雀大明王的身姿。”
戴胜看得好笑,忍不住端起茶碗喝一口。
谁知道茶碗里面红艳艳的一片全都是丹朱花。
阿七道:“不对不对,丹朱花现在还不能够用,还需要一点引子。”
“什么引子?”
“女人绝望时候的眼泪。”
“这玩意要我去哪里找。”
“你马上就能够遇到了。”
戴胜刚想要骂人,忽然,他就发现他换了地方。
他四下一看,四下黑漆漆,听见外面鼓打三更,窗外月亮正圆。
他嘟囔了一声,又躺了回去。
梦里面东西又明晰了起来,恍恍惚惚晃过女人的脸,女人脸很白,不是江芯蕊身上那种莹润如玉的样子,雪白有一点过了,没有几点血色。像是经年没有晒太阳,也像是窑里面刚烧出来的玉瓷。
“emmmmmmmm……我这是又做梦了?还不是上一集?我究竟做了个……能录像吗?还不是连续剧啊!你要是给个连续剧我还能想起来前后左右启程转折呢……”
女人哀哀哭泣,顷刻间一身上下换了个模样。屋里面原本是高门大户的装饰,现如今都缠了红绸子,看样子是要出嫁。
只是女人脸上不是哭嫁的哭,都说嫁女哭是笑,中举笑是哭。但是此时看来,这姑娘是真伤心!
古来哭嫁怕妆花,新郎见了不好看。如今这姑娘本来嫩生生的脸,却被妆粉扑成了白面馒头,胭脂画的小红圈,两撇眉毛化成了桂叶,如今一哭全都花开了……糊糊涂涂一脸红白,不知道多可怜。
花轿摇摇晃晃出了门,门外是吹吹打打的迎亲队。戴胜看不清那个新郎官的脸,但是觉得他脸上表情挺僵硬,不见半点笑容。他一身衣服倒是硬挺,跟浆糊浆洗的是的。
喜服上也是绣满了铜钱大小的小团花,花朵扣着花朵,一个一个堆着。乍一看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劲,但是这场婚姻怎么看怎么都死气沉沉的。
戴胜伸手接了一滴眼泪,在他手心里面看上去就像是一颗小珠子一般。
“这就是绝望的眼泪?”
“没有绝望透顶,不算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