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极翔死的时候情况及其凄惨,身上被开出来一排血洞,不知道是刀枪剑戟还是斧钺钩叉,反正腹部血肉模糊一片,看上去实在是叫人心里面瘆得慌。
一时间叫龙雀都屏住了呼吸,龙雀不知道自己当时究竟是个什么心情,但是大约只觉得脑子里面一片白茫茫,似乎天地之间的一切都没了颜色。
似乎真的应了龙雀今生今世那一句箴言。连龙雀自己都觉得玉极翔复活的希望渺茫。
谁知道洇柔却在玉极翔面前大哭了一场,这一场哭说好听是娥皇女英之情,说不好听还不知道这两位究竟有什么勾结。
戴胜手里面捏着那一颗圆滚滚的珍珠,道:“这就是白源魂魄的一部分?怎么会变成洇柔的眼泪?难道说这两个人有什么说不得关系?”
安德烈道:“从族谱血脉以及白源的私生活来看,大概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洇柔的血脉很驳杂,但是白源没有半个后代。不然你也不会处于现在这个境地了。”
戴胜点点头,他心道也是,白源这样的人,要是能够有后代,他不早就解放了哪里还需要继续这样苦哈哈的跟着在这找碎片。
谁知道安德烈话锋一转:“其实有后代也是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先不说作为百川之灵的白源能不能够孕育,就是后续会出现的天赋之类的问题就是个很棘手的东西。”
“白源为什么不能够孕育?生理失活吗?还是有生殖隔离?”
安德烈道:“对于这些神明来说,这两个东西都是不存在的。但是白源的情窍早就被破坏了。他作为百川之灵,身上需要继承百川的大部分性质,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无私公正。所有有情感的人们心里面都存着几分偏颇,不存在真真正正的公平。所以他在继任百川之主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情窍给彻彻底底摧毁了。”
情窍生在何处?
世间从来都没有固定的说法,但是固定地方却有三处,从心到眼,是为情欲,从心到左手小指,是为情囚,从眼到左手小指,是为情贞。
安德烈道:“一般人都是三处俱全,但是少有的只有两处。少了眼部情窍的,一生寻不到所爱。缺了小指情窍的,一声能寻到所爱,但是却抓不住。少了心脏上面的,如同葬心术法施展时候的一般,万花丛中过,无愧疚无所念。”
听见葬心之术,戴胜忽然想起来了师云焕,也不知道如今的师云焕究竟疯癫成了什么样子。
安德烈道:“不必担心,在正常的时间线里面,因为第一魔神已死的消息在魔族人群里面早就传开了,他们虽然有贼心,但是吓破了胆,一时间根本没有办法继续进攻人界。”
戴胜道:“那么,白源毁掉的是哪个情窍?”
安德烈道:“白源出生的时候,缺了心脏上面那一道。六道祖师觉得极好,非但没有替他修复,还鼓励他毁了左手小指上面的那一处情窍。而他眼角的那一道,是白荼荼用自己毕生心血焚毁的。”
戴胜心道,不会就是那一个羊头吧。
说话间,戴胜忽然想起来,他似乎错过了什么东西,他说过,关于洛河的事情……
戴胜问道:“任务是跳过了洛河的那一段吗?”
人都死了,有什么可以解释的,人死不能复生,说的可不是这些在死后注意之类的叽叽歪歪的话。
人都死了,说话能够叫他活过来吗?如果能够的话,还有什么不是嘴炮不能够解决的。
沟通可以解决误会,道歉可以挽回,谎言拿来掩饰……但是从来没有那一句话真正能够改变已经发生了的现实。
玉极翔死了,死了就是死了,没有复生,没有诈尸,没有借尸还魂,没有金蝉脱壳。
她最终成了一具躯壳,还有一只残破的鬼魂。
戴胜问道:“她是怎么死的?按照战力来说不应该呀,连洛河都奈何不了她,谁能够直接把她杀了?还这么惨。”
安德烈道:“你接着看,我懒得剧透。”
玉极翔死后,龙雀仿佛换了个人,又仿佛还是先钱那样。
对于龙雀来说,世间多得是身份高贵的贵女,也多的是血脉优秀还善战的女人。
但是那又如何,反正都不是玉极翔了。
那个曾经会在庭院里面舞刀弄枪的女人已经彻彻底底的成了一座冰冷的坟墓。
玉极翔是被人暗算的,深更半夜出了营帐的门,等到天亮的时候,尸体都已经凉了。
龙雀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几乎要发疯,但是现在的情形根本不容许他有半分喘息的余地,他甚至连疯癫都只能在深夜里面。
单凭长相来说,龙雀生的不错,没有半点上层世家里面常见的阴骘,也不见半点寒酸在他脸上出现。他脸上曾经包含着一切的温暖一切的光,但是现在,什么也没有剩下了。
那些光芒渐渐地在龙雀的身上消失。
龙雀看着那一座冰冷的石碑,将第五个奸细的血液抹了上去。肮脏的魔族的血液污染了英雄碑的外层,上面那一层薄薄的石头上面生出来一种血腥的纹路。
安德烈道:“那是恒沙石。说这种石头能够把死去的人跟或者的人沟通在一起,说实话就是把活人的哀思带过去,然后把死人的灵魂带回来。听上去是相当有趣的东西,但是实际上却并不这样。这东西的的确确有沟通阴阳两界的作用,只是可惜了,死人回不来,活人过不去。”
果然,戴胜看见一丝黑气朝着远处飞去,朝着阴司地府的某处落了地。
是夜,龙雀早就回了营帐,他身上有一半暴虐的血脉,虽然平日里面掩藏的很好,但是在了这种时候,这一点暴虐的黑暗心思会被无限的放大,最后把他的理智全都侵蚀掉。
戴胜眼睁睁的看着龙雀身上生出来一层漆黑的皮壳,上面甚至还带着狰狞的鳞片。
他的动作很轻,行动无比的迅捷,仿佛黑夜里面的一道影子。这一道影子没有心,也没有应该要有的感情,他轻飘飘的飘了出去,朝着远处而去。
魔族们大多数都有着绝佳的嗅觉,为了能够在深深的沙粒之下挖掘出水源,他们对味道极其敏感。只要沾染上了半分,他们都会一辈子记得。
今夜的魔族营帐里面忽然多了一个人,谁也没有在乎,满是魔气的魔族营帐里面多了一道魔气。
营帐里面连惨叫也听不见一声,那些倒霉的魔兵就已经成了齑粉。
但是这些魔兵只是些喽啰,根本就不是能够调动真正能够杀死玉极翔的人。
在魔族营帐十里之外的一座山上,横亘着一具女尸。
很多人都以为,三大魔神里面死的最早的是第一魔神,毕竟杀鸡儆猴,这个死了以后,日后的战线都好收拢了。
但是却不知道,死的那个是洛河。
龙雀当夜发兵奇袭魔族营帐,第三魔神迎战。
战火连绵烧了三年多,这一场大战旷日持久。
第一魔神龟缩在据龙山之后不肯出面也不肯增援,那些普通的兵士就像是蝼蚁一般随时倒在地上。
第一个月,魔兵就已经断粮了,但是第三个月就已经没了这个问题。
一种新奇的瘟疫忽然爆发,在魔族军营之中横行。
第一魔神嘴上说得冠冕堂皇,说是不想要伤害扩大,于是所那些倒霉的魔族兵士成了刀下鬼。
他们之中的大多数甚至没有等到瘟疫传染到他们身上,他们就已经死在了龙雀的手底下。
与此同时,那些侥幸苟活下来的魔兵身上开始开出深紫色的花朵,看上去就像是一朵朵的紫阳花。但是这些东西只是他们身上浮现出来的血瘀斑块。
龙雀的大军推进的并不顺利,他犯了跟玉极翔一样的错误,那就是轻信他人。
安德烈道:“洛河很大一部分愧疚,是因为第一魔神知道了她跟玉极翔之间的过往,然后假传消息,把玉极翔诱哄出来。只是第一魔神的诡计并没有完完全全成功。玉极翔死了以后,龙雀的的确确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但是却全都换成了愤怒。”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持续了三年,从一开始的百万雄狮百万兵,到两边对垒仅一人,只用了短短四个月的时间。
魔兵们没有打扫战场的习惯,而龙雀手下的将士,立刻就被腐烂的尸体给感染了。
这一场瘟疫起源于魔族,但是却在这些不属于魔族的人们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那些被感染的兵士们的情况并不比魔族的人们好多少,甚至这些病毒在他们身上肆虐得更加彻底。
人族的修士是首当其冲的一部分,他们身上先是布满了血瘀,浑身无力,然后是皮肤破裂流脓,底下的血瘀也卡碍事扩散开来。
最后他们身上如同瀑布一般,整日整日都是湿漉漉的,甚至连衣服也穿不得了。
这种病毒传播的很快,但是并不是很广。附近的平民们身上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龙雀当机立断,切断了己方的所有供给,几乎硬生生的把自己的后路斩断,这才保下大半的兵力来。
说起来也是可笑,两个光杆司令对着打了两年多,算祁连简直就是两军对垒之中的奇迹。
奇迹并没有发生,第三年的春天,冰雪未化,魔族史上第三魔神洛河嘉银,被神王龙雀斩于刀下。
洛河死的时候,一双眼睛还是睁着的,那一双曾经陪了她很多年的血玉环被她埋在了雪山里面,在玉极翔看不见的地方。
那个地方的冰雪兴许早就消融成了水,最后回到了大海里面。
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洛河看见百川的时候,脑子里面莫名其妙的想起了这手莫名其妙的诗句,似乎是来自于一个酸溜溜的诗人,一个酸溜溜的女人教给她的。
不知道是龙雀仁慈还是没有意识,在又纠缠了几百年以后,三大魔神终于悉数都被封印。
第一魔神因为太过邪恶且擅长蛊惑人心,于是被专门开辟了一个地方关押,年年月月受到封印的惩罚。
第二魔神嗜杀无度,留下来的魂魄桀骜不驯,根本没有办法进入轮回,于是被轰碎成了渣渣,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连带着充满了污秽的身体也没有办法直接被消灭,反而是切成了碎块封印在了各个地方。
但是第三魔神去了哪里,谁都不记得了。
第三魔神的传说很多,但是见过她的人很少。
少年、少女、魔族放出来拿来装模作样的不存在的人……死人是不需要什么很多铭记的。
洛河并没有进入冥界,但是兜兜转转的,玉极翔却去了。
正经阴界入口的是个看上去干瘪枯朽的老头,浑身上下透着酸腐的味道。
那个老头看了玉极翔一眼,皱着眉头。
“肚肠都要出来了,看上去死的挺惨的。说吧,怎么死的?”
玉极翔的脑子里面混沌一片,连她自己也不大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似乎是被一个很亲近的人杀了,但是好像,那个人没有来。
“被人杀了?我自杀的?反正是被杀了。”
那个老头似乎很不满意玉极翔的说法,他皱着眉头,从怀里面掏出来一面锈迹斑斑的镜子,伸到玉极翔面前。
玉极翔只在镜子里面看了一眼,除了黑漆漆的一片雾气之外,什么都没有看见。
老人脸上的皱纹简直能够叫苍蝇在里面迷路了。
“血煞之气都凝固成了黑色的,怕不是手里面握着几十万人的人命。啧啧啧啧啧,这年头的小女娃还真是厉害,就算是日日夜夜都砍人,一天砍两个,那要多少万年才能够杀干净?看你这样子怕还不止呢。”
玉极翔没有说话,她刚死不久,脑子里面还是混乱的,另一边,恒沙石上面传来的血煞气息也跟着影响了玉极翔的神志。
她只觉得一瞬间眼前是一张小小的脸,有时候眼前是砍瓜切菜一般落下的头颅。
那个老人还在兀自说着他的话:“按照惯例来说,战场上面刀剑无眼,是算不得的,但是姑娘你,不太像啊。你叫什么名字?”
“女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