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本来没有所谓的毒草恶苗,所谓的善恶都是人类赋予的。
阴界……至少是白石镇里面是没有春景的,阴界的树木永生永世的光秃秃,阴界没有日光,叫一棵树长叶子太过劳心劳力,还需要法力浇灌……
而花呢,就比树好养得多,比方说野草一般的彼岸花,比方说长出人形的地根子,比方说金瑛子……
《十方藤草录·艳遗篇》有记载:金瑛子越冬而生,多发于阴暗邪祟之地,常生于鬼道无人之地,喜食腐。花开微白,近似玫瑰香,月明时可照路……时有苍佳人,采食金瑛子,取其磨粉,做茶羹以惑行道者,假意卖茶赠水,常以三五老妪,结队而行……行人不识此物,为其所迷,目生金光,日渐消瘦,眼中昏花……盖瞳人卒矣。”
阿七的声音飘飘渺渺,听在戴胜耳朵里,激起来一身鸡皮疙瘩。
“可是白家的妆粉卖了少说几百年,也不见有谁眼睛出问题的。”
阿七道:“金瑛子毒性大的不是花朵,而是种子和叶子,春分时节苍佳人会采收金瑛子的最后一轮老叶,借用春日的雨露将它蒸晒制成茶水,这样的茶水凡人喝了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精神恍恍惚惚,可若是妖魔等喝了,浑身必然肿胀发青,三月之内妖丹魔元外露。毒性相对凡人来说更强的是金瑛子的种子,这种子须得九月初三,对月采收,然后在寒风里阴干,最后磨成粉末……”
戴胜微微心悸,这世上真有如此恶毒的植物?可是……“苍佳人拿这东西干什么?”
阿七道:“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害人的,都是为了利益。苍佳人喜欢在浑身上下戴满首饰,人眼里面生出的一种东西……不!是活人眼中瞳人死后,留下来的东西叫做云翳珠,若是天生盲眼的那一种,叫做盲珠。无论是云翳珠也好,还是盲珠也好,成色和品相都是极好的。云翳珠光芒柔和,盲珠漆黑不进光……放在人间也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这番话只听得他作呕,活人的眼珠子抠出来,做成首饰?想想就反胃,可是苍佳人却还真的下得去手。
阿七道:“不是下不下得去手的问题,惧怕毛虫的妇人多吧,可是她们却可以徒手捉起长得和毛虫差不多的蚕虫,都是为了利益,没有什么大胆小胆的。这事情……也不是没有人管过,先前在苍佳人聚集的地方,执政的是潢川陆家……陆家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苍佳人每家每户每个月都需要给陆家上交一对云翳珠……可是就是这样,苍佳人还是消失了。”
戴胜感觉这番话里面好像藏着什么东西,但是这念头一闪而过,他还没有捉住,就溜走了。
“唉!都是利益!你看这些花,不也是因为利益才被人种植的吗?”
他脚下是一片葳蕤广袤的金瑛子花田,里面散发着腐朽的香气,这片地没人看守,因为这地方离内城实在是太远,荒凉到没有人肯靠近。
戴胜踢开了一直踩在脚下的骷髅头,翻身上了破旧的房顶。
这一爿房子的破旧程度和吴六娘家有的一拼,屋顶上面碗大的洞,屋顶上的杂草结的有半人高,从上面看,里面是尘土蛛网,一片黑漆漆。
但是这地方却邪门得很,虽然早已经破败,但是从街道的宽度和房子的外观来看,这地方曾经是车马喧腾的繁华地。
脚下的房子是少见的八进院子,他站的大概是谁家小姐的绣楼,红瓦白墙,绣楼的梁子上面还看得见描金的凤凰花,一朵一朵开的热烈。
可是这地方却莫名其妙的荒了,一家两家败了家,人去楼空房子没人要很正常,可是这一眼望去,大概有半个白石镇的大小……这就吊诡了。
“喂!”
戴胜给这一声吓得几乎掉下屋顶去,回头却看见一个小女孩,乍一看还以为是江芯蕊,等他看清楚了脸,才发现根本就不是。
这女孩很面熟,不是熟人的那种面熟,而是走大街上忽然看见一个陌生人,但是这个陌生人的五官,非常明显的熟悉。你叫不出来她的名字,但是这个却十分的熟悉。
清青微微抬起了下巴,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说四处逛逛有人信吗?谁家散步散去荒郊野岭的?
清青的腿很长,坐在屋顶上看上去整个人小小的一只,像是个小萝莉,但是那一身的气场并不像个萝莉,而且那家萝莉站起来一米七多的!
清青斜着睨了一眼戴胜,道:“我知道你,白源提起过。”
“哦!”所以说你是谁?白源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还没有搞懂,还有,白源的朋友是跟他差不多的物种吧!眼前这位大妹子是黑土之灵吗?
清青道:“你不必质疑我的来历,你只要知道,我是来帮你的,绝对比那个什么江芯蕊更加好用。”
“……你说实话,你究竟跟踪我多久了?”戴胜只觉得手上的的寻迹环收缩了一下,江芯蕊在叫他?
果然,江芯蕊的声音直接从寻迹环里面传了出来:“查的怎么样了?花田面积大概多大?植株年龄多少?算了,我直接过来吧!陪着这一帮蠢货比跟你查东西还无聊。”
戴胜愣在了原地,有点尴尬来着。旁边是清青,还有巴拉巴拉个没完的江芯蕊……
清青微微的笑,真如她名字一般,清风拂面。
一眨眼的功夫,也不知道江芯蕊究竟是如何过来的,反正就是这么直直的立在了戴胜旁边。
江芯蕊一抬眼,目光正好和清青对上了。
输人不输阵,何况是两个女孩。女人的友谊在男人面前有时候很难理解,她们有时候莫名其妙的吵架,又莫名其妙的和好……
比方说现在这两个,在戴胜还没有搞懂这俩究竟是会吵架还是会和平共处的时候,她俩就似乎达成了某一种协议一样。
江芯蕊不问清青究竟是哪里来的,清青也不嫌弃江芯蕊了……
只留下一个懵逼的戴胜还在原地不知道该干什么。
“现在怎么办?”
江芯蕊白了他一眼,道:“什么怎么办?”
“不是你叫我来查探白家的花田,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有尸体命案吗?尸体满地都是,但是我没有找到和木犁鬼的直接联系,我也找不到,究竟白家有没有因为这个故意杀人,但是无论白家是不是故意杀人,和这件事好像也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有关系的,应该是……木犁蛊吧!”
白家也好,崔家也好,两家人中的是同一种蛊毒,而且还生出不同的症状来,这就有趣了!
江芯蕊道:“本来就不是叫你查这个,是你想岔了而已!我是叫你来看看金瑛子花田,本来是想知道一些关于他家在凡间的蛛丝马迹,没想到你查到了这玩意而已……不过这地方有些邪乎……似乎是……”
清青接过话来,道:“这地方曾经是藏影城的繁华地,叫春柳街,不是春莺花柳的那个春柳,而是苔色青青柳色新的那个春柳……唉!算了,反正也没有什么可争的,都是一个叫法,对于咱们来说,都是一样的……当年一轻很喜欢……也不是很喜欢,只是常来而已,所以这地方建设的还不错,但是一轻死了,这地方也就荒了。”
“一轻?”
清青点了点头,道:“一轻,这里曾经的……应该说是管理者吧,一般没人在乎,反正一轻也没有把自己当做这片地的主人。如今上位的管理者和他比起来,什么也不是。”
“现在的管理者?藏影城这么混乱……”戴胜有一点懵,若是这地方真的有人管,哪里会乱成这副样子?
江芯蕊点了点头,道:“我见过他了,狂妄自大,目光短浅,也无怪藏影城被他惯例成这个样子。”
只有戴胜一个人还在懵逼,见过?什么时候?
江芯蕊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算了,你和我是一起见的……就是那个崔十二郎。”
戴胜这回是彻彻底底的傻了,什么?崔十二郎?那个被家里老爹的小妾压得翻不过身来的崔十二郎?那个在外人面前也哭的崔十二郎?那个……无助可怜唯唯诺诺的……人不可貌相也不是这么玩的!
江芯蕊道:“虽然所有人都没有明说,但是所有线索都直接指向他,崔家的超群地位,崔十二郎奇怪的养子身份,还有语焉不详的话……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城主印在他手上!”
“啥?为什么我没有见过?”崔十二郎身上有什么东西来着?他身上的东西从来跟他本人一样的不起眼,崔家的腰牌,束发的发冠,长得十分称他的福禄寿喜玉牌……
戴胜忽然明白过来,道:“是……玉牌!”
江芯蕊点点头,道:“所有人都以为城主印是一个玉玺,顶不济也是个印章,其实只是一个刻着印鉴的玉牌而已,连一个把柄也没有,用的时候须得两手捻着,一不小心就弄得满手印泥。”
清青也跟着点点头,道:“这东西,的确是按照一轻的性子来设计的。城主印没有权柄,所以做每一项决定的时候都必须瞻前顾后,稍不注意就留得满身脏印。”
江芯蕊道:“可是他还是看错了人不是吗?他觉得那个人应当喜欢他,他二人总有一日可以顺理成章的在一起,就算不要那个顺理成章的名分,像这样安安静静的待着也好……可是偏偏,连这一点微小的愿望也没有满足。”
清青叹了口气,不知道究竟是想起来什么人,也不知道她还会想到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