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着有时候就喜欢做梦,缺吃少穿的想着有钱,平头百姓想着出人头地,想做官。
做生意的想着发大财,做官的想着升官,做官做到皇帝这位分了,还想着长生不老……可是这世上哪有事事顺心的道理?
比方说崔家,崔家人世代单传,不仅单传,若是高寿还好说,可偏偏一代一代的活不过五十岁,周半城的所有人都说,是崔家干的人口声音,伤了他家阴骘。可是不买人口还有盐铁,总归都是招人恨的东西。
崔十二郎长长出了一口气,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白源微微地笑,道:“你记得你三十年前曾经干过什么吗?你忘了,别人可忘不了……心里有过愧疚的,都会被木犁蛊给看上……”
“木、木犁蛊……”崔十二郎抖了一下,这名字听起来好生熟悉,但是……哪里见过?
白源道:“你若是把那二人叫住了,你家还有一线生机……不!是你还有一线生机,你还年轻,年岁还长,说不定还能有轮回转世的机会……”
崔十二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当时也不是我故意,是美兰她……她不该在那个时候出来。若不是她……我也不会倒错了药,错下在她杯子里……”
白源微微地笑,道:“本来你都是要杀人的,多杀一个还不是杀,少杀一个也还是杀……你若是不那天杀了她,将来的某一天你也会杀了她的……我不是来找你问罪的,你干了什么。将要受什么惩罚也不是我要决定的,你只需要替我办一件事……”
“您请说……小的一定做到……一定……”崔十二郎面上满是冷汗,好像回到当年,崔大郎抓着他把柄,要他滚出去,可是……
白源微微眯着眼睛,道:“这事情也不难,只是有些麻烦,你找十五个童女,皮肉鲜嫩些的……”
“您要拿来干什么?”童女?皮肉鲜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白源微微地笑,道:“还有一件事,去把江芯蕊两个人请回来,不计任何代价,反正你也没什么可付出的了。”
崔十二郎迷迷瞪瞪,似是做梦一般,道了谢就径直走出门去。
清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空中,四面的人都视若无睹,仿佛她只是一团空气。
清青道:“你好像很喜欢那小子?想叫他当持剑者?你觉得他能胜任?”
白源道:“胜任不胜任,不都是最后由你决定的吗?成仙路上这么多坎坷,哪道不是你设下的考验?虽然对你来说,这些修真的人都只是蝼蚁一般的群体,但是最后还是有人要过升天井,有人要过寻仙道……最后什么人能够登顶,还不是你说了算吗?”
清青冷笑一声,道:“然而大多数只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而已,若真的只是利己主义者还好,还有拯救的机会,偏偏一个两个的目光短浅,连最粗浅的试炼都过不了!”
白源终于绷直了嘴角,轻声道:“我们不也只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吗?你在追逐活下去的希望,想要稳定的继承者……而我呢,来来去去只不过是一场空而已。”
清青消失在空气里,剩下一抹青色的烟,似乎是从她发上青色的丝带上面坠落的。
白源忍不住伸手去接,果然,落入他手心的是一根发丝一般粗细的细线。
那根细线握在他手里握的松,又很快被风吹走……可是鬼界哪里来的风?
“啧!嘴硬心软!”
戴胜哼哼唧唧,两条腿在座椅上面晃呀晃!
江芯蕊道:“我不是嘴硬心软,他们这种为商习惯了的,就是想要占人家小便宜,估计就是靠着薄利多销一张嘴皮子发家,然后以为这世上事事都可以如此……”
戴胜翻了个白眼,心道她要人家命根子,人家不急死才怪呢!
白家老太太叹着气,一头银发跟落叶似的抖动。
和崔家做的人口生意不同,白家做的生意可干净多了,一不偷二不抢的,只是要些人的皮肉尸骨而已……
江芯蕊微微地笑,道:“若是无我,你家孙子怕是下辈子也好不了……他身上的人面疮会跟着他一辈子,这是你们上一辈欠下来的债,没报应在你们身上,反倒是报应在了后人身上……咯咯咯,真是有趣,我想你们从前从来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因果报应这种东西吧!”
白老太太的手抖了抖,上面三个镯子也跟着叮叮当当的乱响一气,三个镯子里面有一个是白玛瑙的,水头特别足,跟玻璃似的……可是就这般可可儿的碎在了她手上。
白老太太也来不及心疼镯子了,道:“您收什么都好,可是收我孙子的脑袋……我是万万做不来的!本来就是想要救他,可是……脑袋没了还怎么活呀!”
江芯蕊笑的森寒,道:“活不了不是还有一个吗?这人面疮究竟会不会传染,谁说的清呢?”
戴胜微微眯起了眼睛,白家老太太的孙子正好端端的坐在靠椅上,嘴巴里面卡兹卡兹的嚼着果饵。身后还带着全副武装的三个奶娘。
他看起来极其瘦小,看上去也就七八岁的样子,可按照白家老太太的说法,他是出生第十五年死的……连个后人也没留下。
白重喜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望着江芯蕊,他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好看的就像是祖父房间里面那些不给看也不给碰的画……可是看起来这个女孩一点也不喜欢他,她看他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不是看怪物的眼神,究竟在看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白重喜机械的嚼着果干,脸上那个终年不见天日的麻布面具弄得他很不舒服,但是再怎么不舒服也戴了一辈子了,别人都说不可以揭下来,那就不揭下来……
江芯蕊道:“你若是只想祛疤,不想要根治也行,只是……”
白老太太紧张的看着江芯蕊,道:“只是什么?还有什么?”
江芯蕊微微一笑,伸手揭下来白重喜的面具,底下是一张阴森可怕的脸。
两只眼睛还是干干净净的,鼻子嘴巴生的也是一般人里面不出挑的样式,可是这脸颊……脸颊上面生出许多小小的人脸来,这些人脸眼耳口鼻都有,一张张小脸的眼睛闭着,有些地方光秃秃的留着暗红色的疤痕……是这些人面疮被割掉以后留下的痕迹。
戴胜给面前的场景吓了一跳,他平生见过最丑怪的有什么?不都全是在电视电影里面吗?可是就这样,活生生的……噩梦成真了!
阿七道:“这是怨气造就的人面疮,江芯蕊说的没错,他脑袋里面有东西,那东西在他脑袋里,不砍下来,怨气一万年也不会消除。”
“那是……什么东西……”
江芯蕊却道:“原来是这样吗?我知道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颇像是自言自语,但是没有人敢插嘴。只有白重喜一个人卡拉卡拉的嚼着果饵。
白老太太偷偷瞄了一眼江芯蕊的脸色,不像是难看,试探着道:“您想要什么药物没有?若是有,我白家定万死不辞的找来……”
江芯蕊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这个简单,拿纸笔过来……还有!给二百两银子给这位小哥,叫他去城东、城西、城南、城北四家的白记胭脂铺里面分别买妆粉回来,各个品种的都要!”
白老太太和戴胜一起愣住了,这是要干什么?
白老太太陪着笑道:“您若是想要,我直接叫那些掌柜送过来也可以……何必叫这位小哥跑那么多趟。您若是信不过我家掌柜,多叫几个下人也使得的,不劳累这位小哥了……”
江芯蕊没理她,拉过戴胜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戴胜点点头,伸手接过二百两银子,径直出了门去。
一出门,戴胜就化作了鸟身,飞上天去。江芯蕊贴在他耳朵上说的那句话其实没什么,也就是喊他亲自动手,为了查案子,他也没有多想。
可是没想到,这任务居然如此艰巨!
说难也不难,只是叫人琐碎死,天知道一个脂粉铺子里面有多少种妆粉……他也只能对着铺子老板大喊一句:“所有样子的妆粉,一样来一份!”
无论是店里面伺候的小妇人也好,还是来卖东西的也好,一个个都跟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好了,我回来了!”可算是回来了,天都黑了……
江芯蕊瞧了一眼摆在地上四个大箱子,抬眼看了一眼,道:“不是叫你都买回来吗?”
戴胜点点头,道:“是啊,四家店全都走遍啦,可累死我啦!”
那四个箱子一字排开,里面的妆粉琳琅满目……
江芯蕊随手捧起一盒来,却扔在了地上,道:“就这样?”
那盒妆粉散了一地,是白家卖的最好的一款,底子是粟米粉,加上玫瑰花鲜花花瓣熏制三天三夜,熏完了还要在里面掺上新鲜磨碎的玫瑰花瓣……
白老太太瞪着江芯蕊,道:“我请姑娘来是治病的,可是姑娘这样子……老身是有些看不懂了!”
江芯蕊微微地笑,道:“老太太不要着急,请把你家孙子带过来吧。”
白老太太将信将疑,还是喊人把白重喜带了过来,心道若是这丫头治不好,那这些钱怎么也要她还回来……不仅要还,还得加倍的赔偿,还有一日的误工费、伙食费……她使得桌椅板凳也是自家的,仆从下人也是自家的……
白重喜还在吃着果饵,只不过换了一盘,若是有区别,那大概是先前那一盘嚼出来的汁水是黄的,这一盘嚼出来的汁水的红的。不管是红的还是黄的,汁水都淋淋漓漓的滴了他一身,半边雪白的襟子五颜六色。
江芯蕊点了一根香,那根线香戴胜觉得颇为眼熟,似乎是……在天机门见过,是唤鬼常用的道具。
江芯蕊笑的颇为阴沉,伸手一捻,香头就着了。
戴胜接过去,扔飞镖似的钉在了白重喜坐的高背椅子靠背上,那根线香不破不碎,直挺挺的钉了进去,擦过白重喜的发顶,还在燃烧。
白重喜转过头去看那一缕袅袅的轻烟,似乎觉得这东西挺有趣,还敢伸手去捞。
可是玩了一会,白重喜就玩不动了,眼皮子耷拉下来,开始犯起了困。
戴胜道:“接下来怎么办?”
江芯蕊道:“接下来……就好办了!”
那股诡异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像是遥远处的神坛,点燃的香也好,打翻在地上的玫瑰花粉也好,都是香的,一时间居然勾出来了不一样的味道。
戴胜也说不清道不明究竟是什么味道,像是神坛上的女子在梳妆,还是……朦朦胧胧中,梳妆的人忽然成了江芯蕊。
江芯蕊平日里从不端着少宫主的架子,尤其是那一身象征天占师的衣袍,没有重大的场合几乎从来不穿,一直都是小女孩的打扮,可如今,这一身白底绯红花纹的……
不!不是幻觉,是江芯蕊真的换了衣服!
可是……什么时候换的?像魔法少女一样叮当一下吗?
戴胜觉得这世界不仅仅是玄幻了,还是玄幻带着少女风的。就算接下来蹦出来一个古早大眼少女漫画风的女妖精来他也不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