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胜正想着,忽然空中传来细微的嗡嗡声,似乎是蚊蝇扇动翅膀的声音。他抬眼正好看见两个小黑点。但是他没有注意。
林天成心里暗骂一句,一道火龙飞过,把空中的小黑虫烧成了黑灰。
“怎么了?神经过敏也不需要像这样吧!还是说你有洁癖?”
林天成罕见的收敛了戏谑的眼神,正色道:“那不是普通的蚊蝇,那是带毒的虫蛊。你后退些,我来对付!”
说着又打出几道火龙,把朝他飞来的小黑虫通通烧死。
戴胜道:“右上角,有人潜伏!别怀疑,数量这么多的毒虫,怎么可能不是别人故意放出来的。”
果然,他话音刚落,就有女人的尖细的笑声响起。
“咯咯咯咯咯咯!果然啊!果然!还是逃不过你的眼睛。不过就算你看见了又能怎么样?既然大家都是来偷东西的,干嘛不宽容一点,索性你们放我一马,我跟你们一道,咱们各取所需,如何?”
戴胜翻了个白眼,从来寻宝都是地底兄弟见天仇人,说合作,谁他妈信呢?
只是这人……别是个傻的吧!戴胜觉得很有可能。
只听见林天成道:“好端端的姑娘,坐那么高干什么?赶紧下来吧,裤底都看见了!”
戴胜一抬头,还真看见了个雪白的亵裤,亵裤底下红红的裆,戴胜忽然乐了。这坐的正是地方啊,下面是个柱子,大红漆的柱子梁衬着大红的裤裆,乍一看像是月事来了没东西垫着。
林天成接着喊道:“姑娘,那红漆刚上的,还没干!”
“啊!”女孩尖叫一声,直接从上面栽了下来。
林天成一顿笑,可把地上摔倒了的女孩一顿气。魅儿咬咬牙,一屁股坐起来,一张小脸气的铁青。
林天成仔仔细细把魅儿一顿打量,小小的巴掌脸,眼下两颗红痣,眼尾猩红带黑微微发紫,脸上满是戾气。
戴胜心道,这坏了,不惹还好,惹上甩不掉。
果然,魅儿冷笑一声,道:“你们既然叫我不好过,我也叫你们两个不好过!”
林天成一翻白眼,道:“你若是这么想要把看守的招过来。我倒是没什么意见!”
话音未落,魅儿身上飞出一蓬小黑虫。
林天成脸色一黑,伸手把戴胜拽到自己背后,道:“你往后躲!这东西凶得很。”
戴胜自然是知道这东西凶的很,嗡嗡嗡的小黑虫看似小巧。阿七却道:“这是噬心蛊,你可小心别叫这东西钻进肉里。”
“钻进肉里会怎么样?”
“底下全都给你吃光!”
“啧啧啧!真是够凶!”
林天成恨恨的咬了咬牙,他算是大半个剑修,和师云焕那位奇葩全才相比……虽然俩人谁也看不上谁,但是至少此刻他万分思念这位死变态,就算他偷的是人家的房子,也万分思念。
戴胜伸手画出一道弧线,千万红蝶升空,翩跹的蝶翼洒下胭脂色的鳞粉。鳞粉微微闪着金光……
戴胜一把拉住林天成,喊道:“跑跑跑!赶紧的!”
“你不是出招了吗?”
“妈个鸡障眼法也算啊!我就会那个!”另外自带的什么什么舞就别提了,比花架子还要花架子。果然女人就不是拿来打架的!
两人奔出去好远,戴胜一回头,差点扑到虫子堆里,他没敢张嘴,根据晚自习吃虫的经验得知,此时张嘴吃一嘴!
他此时无比想要换回原来的身体,紫火一出直接给烧了,哪这么麻烦。
林天成几道火焰往后就扔,天知道他们两个究竟招惹了什么样子的妖魔鬼怪。
戴胜喊道:“分头!两个里面至少能够活一个!”
“你不必为我……”
“闭嘴吧你!”戴胜一巴掌糊在林天成脸上,转头就跑。
前方没有别的,倒是生着许多花草,当中又是一池荇草,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跳了下去。
他不知道在水下面待了多久,按照系统的尿性,这段多半是不会跳过,若是跳过了,换成红蝶那个怂货,多半要死在这。他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红蝶即将有什么发展,但是他来这不可能是让红蝶死的。
他慢慢浮上水面,深深吸了一口气。
乌云一般的虫群在他还在水底的时候散开,空中什么也不剩,许是在别处搜寻去了。戴胜松了一口气,开始仔仔细细打量这个屋里。
这个屋子也跟其他屋子一般,布置清新雅致,空气里面一股甜甜的荷花香。戴胜深深吸了一口,然后觉得他欣赏不来。
左边是一根盘龙柱,柱上金鳞闪闪,浑身上下散发着不是池中物的气质。戴胜刚想要伸手,却被阿七叫住了。
阿七道:“那不是龙,而是囚牛。”
“龙生九子里面的那个囚牛?”
“龙生九子里面最最温良的那一位,平生不喜杀生,只喜欢音律。你仔细看看,这是龙头蛇身。另一边对称的那一根柱子上面那个是蒲牢。”
“你猜猜我看得出来吗?”戴胜忽然发现,自己的金色竖瞳似乎是失效了,还是说放在身体那边没有带过来。
“我猜你看不出。和喜欢音律的囚牛不同,蒲牢喜欢鸣叫……他们俩的关系大概就是一个在琴上,一个在钟上。”
戴胜好像发现了什么,随口道:“一文一武?”
“算是吧!你看看这屋里有没有琴之类的?”
戴胜摇摇头,这屋里空旷的很,莫说琴了,连笛子都没有半根。这地方也没有什么好拿,除非他下得去手把这俩盘龙柱的眼睛抠了。
林天成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道这姑娘好臂力,一巴掌把他拍进了引水的沟渠里面去。他心里暗骂湟君修这么多沟渠干什么?师云焕那个小子又不喜欢听戏……
想起来师云焕似乎是有过一个姬妾是唱戏的,只是她是个凡人,活的时间又不长。她活着的时候没有这东西,死后倒是来了水音,只是缺了隔着水音三分带颤的嗓音。
林天成忽然脑子里面闪过一个念头,若是这个红蝶今日是从宴会厅里面出来的,那么就是说……她是师云焕的姬妾咯?既然如此,自己为什么不把她要过来?
正想着,背后忽然一阵钻心的疼。林天成倒吸一口冷气,背后伤口里面忽然窜出来火焰,把钉在伤口上的小黑虫烧成了黑灰。
“咯咯咯咯咯咯!抓到一只了!”魅儿的脸诡异的扭曲着,本来一张小女孩的脸,如今仿佛五六十的老妇,上面纠结着褶皱,褶皱里面藏着黑漆漆的小虫。
那些诡异的小虫竟是用她的血肉来供养的,平日里面靠吸食她的血肉为食,她不需要什么武器,她本人就是个移动的虫巢。
林天成笑了笑,咧开两排晃眼的白牙。
魅儿狠狠的瞪着他,喝道:“你笑什么?”
“笑你遇见的是我,而不是她!”
“那个只会使障眼法,然后撇下你的那个女人?咯咯咯咯咯咯,你们男人果然各个都眼瞎。只喜欢这种空有皮囊的草包花瓶。”魅儿的脸更加扭曲,她浑身上下飞舞着小黑虫,一半黑虫从她身侧飞出,汇聚成了杀人的乌云。
林天成一口血啐在剑上,剑刃上剑气又高涨几分。他一手掐诀,一手掏出丹药服下。果然这噬心蛊好生厉害。就算没有直接进入他的体内,但是虫口上带着的毒液已经进入他的血液。他不敢想像,这般毒辣的东西进入一个女人的身体会怎么样。会把她娇嫩柔软的皮肤撕裂?吮干净底下的血肉,顺便把酥软的骨头也一并夺走?
他擦了一把嘴边的血,掌心微微颤动,道:“你是个有故事的人?不是吗?”
魅儿忽然被电击一般,整个人瘫坐在地上,道:“从来都是一样的!”
从来都是一样的,女人们的价值,除了身份,就是那张脸。世上其实根本没有缺少过女人,无论一个究竟几个老婆几个妾,无论最底层的人们是不是一辈子连女人的裤脚也摸不到……
比骂一个女人下贱更加狠厉的词,大概是说她丑。魅儿除外,她本来就很丑。从小生着一张如同被虫咬蚁噬的脸,个头矮小,胖……多么恶心的词都可以套用在她身上。尤其最恶心的是,每一日早晨起身,她都会在床垫底下翻找出来一大堆虫子。
最开始的时候是蚂蚁苍蝇偷油婆之类常见的,家里人以为她得了消渴症,虽然他们嘴里不说,但是她却在他们眼睛里面看见了疯狂的欣喜。得了消渴症的小孩活不了多久,而且得了消渴症的人连饭菜也不许多吃,又省下了一张嘴的钱。
魅儿对这一切心知肚明,看在眼里……一个不好看的女儿对家里一点用也没有,连村头的傻子也不想要她,她连两斗糜子也不值得。
也许是造化弄人,她在一天之内看见了今生今世见过最美的事物。
什么是漂亮?大概是夕阳时天边的云彩,云彩上面闪着瑰丽的光,倒映在水波里面。于是她往里面扔石头。水里面的倒影很漂亮,除了她这个怪物。
不怪天公弄人,只是全都生错时代。
夕阳下少年打马而过,一人一马灿烂堪比晚霞,马蹄哒哒涉水而过,溅了魅儿一身。
少年身上的香气扑面而来,一时间掩盖了魅儿身上的异味,这味道持续了三天,萦绕在魅儿那件灰扑扑的裙子上,也萦绕在魅儿的心里。
后来魅儿听见一句词,是什么什么飞鸿雪泥,她仔仔细细想了想,那少年的的确确像是雪地前面飞过的鸿雁,一闪而过的霞光……而她呢??是倒映在水里面的怪物,是雪融后被人踩的漆黑的泥水。
魅儿越长越大,这诅咒一般的能力也更加出众,来她身边的不止是苍蝇蚂蚁,更多的是蜘蛛蜈蚣一类的毒虫,偶尔也有蛇类,但是毕竟少见。
这能力一经传开了,满街的人都绕着她走。更不要说本就嫌弃她的那一家人。她早就没了吃那家饭的权利,如今被街坊瞧不起也与那一家无关,索性她的姐妹都嫁出去了,与她无关,她也不要想着有一口饭吃。
她在荒屋里面,听外面叽叽喳喳的怀春少女在兴奋的讨论某个大家的公子要选婢女。她嘲讽地笑了笑,大家贵公子选婢女又怎么样?又不是去皇宫里面。
“听说那位公子面如冠玉,浑身带香……”
“咯咯咯,你还认识面如冠玉这个词啦?你怕是连真正的玉都没有见过吧!”
“城里面所有人都这么说他,听说这位少爷长得比女人还要好看呢!”
“那咱们不是……男人长得那么好看,还要女人干什么?”
“选婢女又不是选老婆。要那么好看干什么?只要不长的像个妖怪一样,还是可以去那家做工的嘛!”
“那你说了有什么用,人家长得那么好看,身边的婢女肯定也好看,不然选人的管家干嘛说叫女孩回去好好打扮?”
魅儿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疤痕套着脓包,脓包破裂之后又是疤痕……她忽然觉得很烦,便用了摔了一把门。门外两个小姑娘好奇,便探头进来看。
昏暗的小屋里面只有一线阳光,小姑娘探了一下头,就尖叫着跑了,一边跑一边喊着有鬼。
地上还落着小姑娘丢下的帕巾,是鲜艳的嫩粉色,中间绣着梅花桃花一大堆花,还有一股艳俗的香味。但是对于此时的魅儿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味道。
当天晚上,魅儿偷偷摸到了所谓的摊子前面,她用那块恶俗的帕子蒙住了脸,可是管家根本就没有看她一眼,那地方连鬼也不见半个。只有两张空空的桌案,半个人头都不见。
满地的虫蝇轰然散开,魅儿踏着虚浮的脚步回了荒屋。
虫子的尸体在她脚下吱呀作响,她不知道踩死了什么,也不知道踩死了多少。
那一晚村外的荒屋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倒塌了,据说前一天有人看见了里面有鬼。村里这才有人想起,这地方似乎是什么神灵的庙,具体是土地还是关公不大记得了。总之大概是神灵显灵叫人不要靠近。不过一座破屋有什么靠近的。孩子们不会来那里玩,也就是女孩说小话可能打那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