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随手捻起来一根梅花味的线香,道:“果然还是应当给他备几匹松江布做被面的呀,还有帐篷,他在野外可有帐篷?”
翠珠道:“夫人就别担心了,秘境之类的东西,小少爷可比咱们有经验的多呢!”
宋夫人点点头,道:“也对,我儿这般聪颖机灵,怎么会叫他自己吃苦。”
和宋夫人的好脾气不同,其他几家人是气得七窍生烟。自家孩子平白无故遭了这么一劫不算,没想到连进入秘境的资格也没有了?
几个太太寻着日子就来宋夫人面前哭闹,一个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什么平日里瞧不起的小妾的装可怜招数都使出来了。
然而对这事宋夫人也只是轻飘飘一句:“明明我儿跟你们的是一起的,怎么人家能好好的?况且连几个寻常山贼都打不过的黄家子弟,就算进去秘境也只是送死而已。”
几位夫人也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就想着求宋夫人重新要过入场资格。
谁知道宋夫人却说这印鉴在戴胜手里,自己无论如何也打不开门,要是想进去还是有一个法子,就是求着老祖,叫老祖撕裂空间。
虽然黄战的的确确是有这样的本事,但是黄家上上下下谁敢这样麻烦他?这事情也就只好作罢。从此宋夫人闭门谢客,只说是积劳成疾。究竟是谁给带的劳累也是一目了然了。
戴胜看了一眼前面飞驰的车轮。从前只说天机门富庶无比,如今看来……简直就是穷奢极恶!
江芯蕊乘坐的那一辆马车外壁平日看不出什么稀奇来,但是太阳一照,就如同琉璃一般折射着五彩的光。四面都挂着帐缦,看上去不显得厚重,倒是跟云彩似的。最招人恨的是,拉车的那可不是马匹。
虽然戴胜见识过纨绔公子邱朱芸拉车用狮虎兽的豪奢行径,但是……那个鸡头凤眼遍体彩羽,屁股后面还拖着九根翎毛的,是凤凰吗?
阿七道:“别傻了!只是有凤凰血统的灵兽而已,性质比你的麒麟还是要低下一些。这算是一种灵智不高的珍兽。因为灵智不高,攻击力也不强……但是还是很奢侈,这个我同意。”
戴胜发了个呆,江芯蕊两拨人见面倒是挺和谐,只是曹睿见到同样是养子的应林宁有些稀奇,况且应林宁还是个瞎子。
戴胜一睁眼,却看见应林宁从窗户里面钻了进来。
“你怎么进来了?是马车坐的不舒服还是点心不够吃?”
应林宁只能虚虚的感应到戴胜的气息,感觉他似乎是强了许多,但是他心里却起了许多疑惑。问道:“你消失的这三年发生了什么?怎么忽然变成了黄家人?”
“三年?咳咳咳,三年发生了挺多事,反正机缘巧合,就成了黄家人。至于实力,你不也是吗?才三年,就到了元婴后期大圆满,看来三十岁之前能够化神。”
应林宁含笑摇摇头,道:“这道不算什么,反倒是你,我看不出你的修为了。你身上很奇怪,只有一颗内丹,但是没有了妖气。看上去更像是修士。但是……却仍然叫人怀疑。”
说着应林宁掏出一个手环,道:“你把这个扣上,可以完美隐藏你的妖气。我不知道你先前使的是什么法子,但是这法子始终有弱点。天机门也有许多妖精,于是我给你要了这个。”
戴胜看了一眼,道:“多谢了!”
阿七道:“东西很不错,但是带上以后要减你三分的修为。你可愿意?”
戴胜纠结一下,还是把这东西扣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手环发沉,叫他感觉整个人都沉重了几分。
阿七道:“这东西跟身外化身类似,只是凝结不出成型的化身。这个东西是个虚拟的替子,替子用来承载你的妖气。可比其他人使的掩盖自身妖气的东西可好得多。只是还是有几种人,你避不过。”
“哪几种?”
“江芯蕊这般的天占师,以及天眼持有者。在他们眼里,你还是一只戴胜,所以……”
戴胜笑了笑,却不打算摘下来。
所谓的白驹隙,也的的确确是一处间隙,只是这间隙,沟通着两界而已。
一行人在一间破屋前面站定,黄秋烟看了一眼破破烂烂的屋子,屋子上面挂着红底黑字的牌匾,看得出刻印牌匾之人的漫不经心。好端端一个“结”字被他刻的歪歪扭扭,其他的字刻的也不甚工整。
戴胜喃喃念道:“天之结?好中二的名字!”
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后是一张死鱼眼的萝莉脸。说是萝莉也不尽然,她浑身上下都被黑布裹得严严实实,仿佛见不得光。只能从身形里面看出来是个女孩。
戴胜只觉得这人看起来十分熟悉:“你是……命天?”
命天没有回答他,直说道:“你们几人是打尖还是住店?”
戴胜这才回过神来,道:“一行六人,住店!”
命天这才点点头,掏出几个草标,道:“六人……上楼,一共三间房,你们自己分吧!每人一千两,银子放桌上,天亮之前我来取。”
肖华振刚想要开口,却被曹睿拦住了。一行人上了楼,应林宁问道:“那个女人是……”
戴胜摇摇头,道:“我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是却在某处见过。她……不是常人,很难断定。罢了,这里便是白驹隙的入口,不过究竟要发生什么,我还不知道。”
“那今晚大家警醒些,我觉得那个命天不是什么好人。”肖华振哼了一声,转身摔了门。
这屋子破烂,所谓的客房也只有三间,三间屋子并排,上面分别刻着竹叶、梅花、松针,但是戴胜几人却没有那么好的兴趣仔仔细细挑选。连日的舟车劳顿叫几人一闭眼就是天黑,连晚饭也省下来了。
半夜里阴风乍起,吹出戴胜一后背的鸡皮疙瘩,生生把他弄醒了。
戴胜踢了一脚应林宁,道:“起来,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人进来了?”
应林宁还模模糊糊在梦里,道:“哪里有人?你做梦呢?”
冰凉的呼吸喷在了应林宁脖子上,把他生生吓醒。应林宁打了个哆嗦,道:“你说的……是真的。”
“不然还煮的不成,醒醒,起来看看。”戴胜抄起火折子,却发现,桌上的油灯根本点不着。
“你有月光石萤石什么的没有?”
应林宁摇摇头,道:“光明咒倒是会用。”说着开始念起咒文,空中立刻出现一道道带子似的光晕。却听见墙角有人在冷笑。
墙角冷笑那个人,幽幽的说道:“本来我是想着,叫你们破点财,天亮自动到了另一界。从此各不相干,你过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但是因为你们两个坏了规矩的,你们得自己走着去了。”
“命天?你是说……”
光明咒下的命天黑袍露出的地方好似上了一层白垩土,雪白坚硬。命天道:“天亮之前,这个地方就会消失,所以你们动作要快些。若你二人没有起身……你只需要好好睡一觉,第二日就到了另一界。如今看来,也是造化。”
戴胜没有说话,说实话,他不太相信命天所说的,更不相信什么第二日醒来自动到了另一界的鬼话。
命天道:“把你的同伴都叫醒吧,错过了今日,还要在此羁留五百年的。”
这句话倒是被戴胜给听了进去。应林宁推开窗子一看,却见窗外黑沉沉一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亮。
几人如何来的,此时还是如何走的。只是客店后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辟出来一条小道。几人昏昏然,全然忘记了判断这条小道原来是什么,究竟是山还是水塘?
忽然马车一阵晃动,把戴胜几人生生晃醒。戴胜揉了揉自己的脸,正准本下车,却听见前面的江芯蕊道:“所有人,待在马车上!”
戴胜掀开了竹帘一角,却看见一个漂浮在空中的人影。人是美人,但是在这样漆黑漆黑的树影里面,看起来不像是人类。
江芯蕊眯起了眼睛,眼前这个,不是凡人,不是妖精,应该是……鬼神。江芯蕊脑子里面冒出来这个猜想,又瞬间被这个猜想吓到了。她只隐隐约约觉得这女人有些眼熟,但是却想不起来。
戴胜差点喊出那个名字:“清青!”
曾经在藏影城的事情又浮现出来,崔家、木犁蛊、白日是书生夜间是画皮鬼的桂清……以及白源和清青。
可是,白源说过他是百川里面生出来的灵,就算是做了阴界界主的吴六娘也须得给他面子。那么清青的真实身份又是谁?
外头忽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在雨中四目相对的二女身上皆是滴水未沾。江芯蕊一身法衣是火鼠裘织造,拿来锁边的都是七彩鸟羽捻出来的丝线,自然不惧这一点雨水。
但是清青呢?如今已是隆冬,但是她依旧一身浅薄纱衣。若说在阴界不分季节气候还好说,可如今外面是滴水成冰的时候,况且还下着雨。
戴胜虚虚看了一眼空中的清青,清青的五官长相很难说,似乎是美,又似乎很平庸。这是一张过目即忘又频频出现的脸,也许是街头巷尾,也许是某年某月某个旧时光里面的故人。
江芯蕊抬眼望着清青,道:“你是谁?为何在此拦我?”
清青张了张嘴,江芯蕊立刻脸色大变,戴胜却没有听见半个字。他能感觉得到清青的嘴唇动了,但是却读不懂唇语。
江芯蕊点点头,道:“好吧!既然你如此说,我也就不在乎了。”
清青冲着几人一点头,忽然就消失在了空气里面。
戴胜只晓得清青和江芯蕊只见达成了什么约定,但是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以及……他似乎隐隐约约的记得,江芯蕊和清青是见过的,还和白源一起见过。如今怎么就不记得了?
马车越走越快,戴胜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忽然自己身体好像进入了一个玄妙的虚空。这地方好像是生养他的故土,给他包容和温暖。
戴胜只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极其温暖的地方,有人在用异族的语言呼唤他的名字,喊他回家。
他忽然醒了,一睁眼,却见周围一片雪白,真是一片空茫的大地。
呼唤他的声音还萦绕在耳边,但是戴胜看不见附近有任何的人或者事物。他在这声音里渐渐疲倦,找了一个能落脚的地方,抱膝蹲了下来。
四面八方忽然伸出了触手,这些触手有的漆黑有的浅红,有的甚至是莹莹的淡紫色。戴胜体内的触手似乎是受到了其他触手的感召,忽然破背而出。
一大堆五颜六色的触手交织在一起,互相缠绕,互相纠葛,互相吞噬。
戴胜背后的虚空放逐王从喜悦中回过神来,恍惚发现,这些根本就不是他曾经的下属。虚空放逐王想要把自己缩回去,缩回到这个看似虚弱,实际上固若金汤的躯壳里面,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了。
“嘤嘤嘤……怎么办?寄主还在睡觉,他一定可以打赢……怎么叫醒他?叫醒他,叫醒他……”
触手源源不断的从戴胜身上涌出,他睡得并不安稳,灵力的大量流失让他浑身发冷,更不要说触手连接的地方被拉扯拽住。
却忽然,只听见一声轻轻的肉体撕裂声,戴胜直直坐了起来,腰际上连着一大团五颜六色的触手。那一声肉体撕裂声来自于他忽然张开的翅膀,以及翅膀上两个凸起的红点。
戴胜模模糊糊,只听见脑子里面有个蠢蠢的声音再喊:“快醒过来!快醒过来!要被吃掉了!”
戴胜道:“干什么玩意……卧槽!什么鬼!这一大团五颜六色的是什么玩意?你的小伙伴吗?”
虚空放逐王忍着疼痛道:“不是……救我,你就是我……”
戴胜这才彻彻底底的清醒过来,道:“你是说,你若是被吞噬了,我也会死?”
黑刀出鞘,一刀砍在其中一根蠕动着的触手身上。黑刀豁开一个还滴答着粘液的口子,戴胜刚想要说话,却看见那根断裂的触手又从中间伸出许多细长的触手。他们连接在一起,竟是比先前那一根还要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