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秋烟笑了笑,她就知道,从戴胜先前的表现来看,定不会浪费时间给这两憨货脸。况且……若是戴胜是个多心的,定会觉得这两人是在与他作对。
黄秋烟想到这里心情就大好,伸手抓了一只橄榄塞进嘴里。满口嚼出来都是清新的甜香。
她一转头,刚想要再抓一颗,却看见黄绛烟那张脸。
黄绛烟在黄家众多女儿里面其实生的不坏,一张小脸惹人喜欢。只是现在额头上磕红了一块,眼睛里面还有收不住的眼泪。她哭起来真难看,整张脸都红了,尤其是鼻子眼睛这一块,简直没眼看。她鼻子上面生着些许小小雀斑,平日里面拿粉遮盖了,不大引人注意,如今一哭……
黄秋烟一脸嫌恶,随手掏出帕子扔在黄绛烟脸上,道:“擦擦,哭什么,又没有男人看!这副样子难看死了,我要是男人才懒得看你一眼。啧啧啧!这幅丑样子,我要是男人,看见了胃口全都倒尽了。”
黄绛烟默默低下头去,也不敢用手帕擦脸,也不敢张嘴说话。只能像一只淋了雨的鹌鹑似的缩在角落里面。然而她越是这样,黄秋烟心里越是来气。
黄家的女儿,在世家里面也是有头有脸。就算是庶女,在小宗门面前也有几分脸面在。像黄绛烟这般的,连庶女都不如,简直就是丫头养的私生女。说不定入了族谱的私生女看起来比她还体面些。
马车前行了许久,戴胜只觉得无聊。这年代几乎没有消遣玩意,随身带着的只有话本子。
想到这里他就翻了个白眼,所谓的话本子,要么是男男女女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掺上一些汁液横流的荤段子。要么是纯纯粹粹的汁液横流荤段子,连叙事都简陋。
他索性放了雪芽出来玩,就是他那一头麒麟。也总算是晓得了,为什么航海的人老喜欢带上鹦鹉和猴子。
麒麟还眯着眼睛,似乎没有睡醒。
戴胜看着麒麟嘴角还带着的一丝口水,忽然起了玩心。他随手拿出一瓶白花增灵丹,在麒麟鼻子前面晃了晃。
白花增灵丹对于戴胜自己来说不过是三星灵药,吃起来跟糖豆差不多,连味道都跟糖豆差不多。里面加了薄荷脑,吃起来甜甜凉凉……还有一股水果香。
雪芽动了动他的小鼻子,眼睛还没有睁开,舌头先伸了出来。小小的舌头在戴胜的手背扫了一下,温暖柔软,还带着一点粗糙的倒刺。
戴胜笑了笑,道:“起床有糖吃哦!”
他本以为小麒麟要么会翻着肚皮撒娇,要么还接着装睡。没想到雪芽还闭着眼睛,奶声奶气的说道:“不起床,吃糖糖!”
“这是……”
阿七道:“嗯!小家伙会说话!”
戴胜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雪芽!起来啦!有好吃的给你!”
说着打开了盖子,甜甜的香味从瓶子里面钻出来,钻进了小家伙的鼻子里。
“嘤嘤嘤!给人家吃嘛!”
“你先睁眼!好端端的麒麟做什么嘤嘤怪。”
雪芽睁开了蓝色的眼睛,清澈如雪景天穹的双眼里面还带着困意。雪芽歪着头问道:“什么是嘤嘤怪?我麒麟统帅世间四足兽,从来没有听过嘤嘤怪这个种类,难道是会飞的?还是水里游的?”
“是会被人一拳打死的那个!”
雪芽乖乖闭上了嘴巴,一双眼睛还盯着戴胜手心里的瓶子。
戴胜看着他不由得觉得好笑,还是把丹药倒出来。
雪芽也不等戴胜喂进他嘴里,圆乎乎的脑袋就拱进了戴胜的手心里。
“好吃!”雪芽满脸幸福的嚼着丹药,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跟着这个主人有糖吃!
却忽然,马车骤然停了。
戴胜只觉得一愣,掀开帘子想要看看情况。门帘里面却伸进一把刀来。
那一刀明晃晃,把竹丝编制而成的精致帘子从中间破开一个洞。戴胜心道一声可惜,一手放在雪芽头上,抚摸他因为惊吓而炸起的毛发。
那一刀使劲一拉,整个竹帘破开了两半。戴胜一抬眼,对上一双冷冰冰的眼睛。
“你!下车!”
戴胜笑了笑,眼前这位看起来倒真真是个山贼土匪,至少这一身打扮是真真的按照所谓山贼土匪来的。一身破烂穷酸,脸上的面罩却是簇新的。说出去谁相信?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你们的头是谁?叫他下来!”
戴胜眯了一下眼睛,道:“响马?劫道劫在官道上来了?后面带着……”
戴胜眯眼一瞧,后面五个人,个个都是一模一样的打扮,这一身不看还好,一看各个胸前有一个大大的“曹”字。心道一声麻烦,遇上丘八了!
“不知道!”
曹睿瞪了戴胜一眼,心道这小子是个怪人。从来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这一行人是什么来头他不知道,一路上似乎是有重兵保护,前前后后全都是人。
但是实际上,那些人压根就不管他们的死活,似乎只是游魂一般的在这站着。这小子坐的车打头,头车被拦下来了也不见他们上前。
戴胜回头望了一眼,并没有说话。
他如今这一身衣服是宋夫人备下的,外人根本看不出端倪。乍一看是普通的丝绸,随意几十两银子就能扯一匹。可是也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东西油光水滑,一般的脏污根本不能沾染。
这一行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地上插了一杆破旗子,上面一个歪歪扭扭的“曹”字。除了几个丘八,还有一大堆也是跟曹睿一般的山匪打扮。一队人浩浩荡荡居然有数百。
戴胜回头望了一眼,黄家派来的所谓护卫也不过十来号,基本上都是凝气期,稍微好一点的算是筑基,连半个金丹也没有。简直就是来的苦力。
戴胜暗自笑了笑,这些人也是够可以,数百人接近,居然半点警示也没有,不知道黄家找这些人来干嘛。
其实这也算是他错怪了黄家。黄家本是体修发的家,一辈辈迎娶修仙世家或是大宗门的女子来进行术法和灵根的改良。像是宋夫人,就是里面最最有代表性的典型。可是灵根改良失败,多年不育。带过来的术法也多半是不外传的。
后面有一个壮汉,估计改行当土匪之前是个杀猪的。满脸络腮胡子,还一身毛。冲着曹睿喊道:“二哥!那边人都压下来了!有两个斗花子!”
戴胜心道不好,把黄秋烟俩姑娘忘了。
他刚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见曹睿道:“都拉出来站一排!”
戴胜撇撇嘴,还是乖乖跟了过去。小狗子雪芽在地上直转圈圈,但是身子太小,没人听他的动静。
戴胜抬眼看了一眼曹睿,左边的黄庆亭满脸惊惶,还没有两个姑娘镇定。
黄绛烟虽然缩着脖子像个小鹌鹑,但是人家是姑娘,好歹说得过去。这位就……快要尿裤子了吧!
曹睿打量了一下他们一行六人,问道:“你们里面谁是头?”
黄庆亭伸手一指戴胜,道:“是他!”
戴胜斜眼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曹睿上上下下把戴胜打量了一番。这少年虽然看起来古怪,在里面似乎是最最镇定的。看见土匪的人无非两个结局,要么拼死反抗,要么像这个软脚虾一样惊慌失措。可是他不一样,他镇定的……像个侍卫或者车夫……不!他镇定的简直就像是与他无关一般。侍卫车夫还有可能受到牵连,而他表现出来的,是真的事不关己。
戴胜看了一眼曹睿,道:“他说我是,你信吗?”
黄庆亭哆嗦了几下,几次想张嘴,但是牙齿在打颤。张嘴却咬到了舌头。他还是磕磕绊绊的说道:“他……他是我叔公!”
“叔公?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你爷爷我了!”那个杀猪汉似的大汉哈哈大笑,道,“你看起来比他还老了十八岁不止呢!你是说,你是你侄女和你太爷爷扒灰,生出来的?还是这小子的娘把你捡回来,做了不晓得几多代的重孙子?”
黄绛烟哆哆嗦嗦,道:“叔叔……怎么可以如此说叔叔……”
朱老大瞥了黄绛烟一眼,道:“这还差不多,你们两个是叔侄,那么就是他最大咯!切!老蚌生珠生出这么一只软脚虾来,还不如给他塞回去算了!”
黄庆亭活一辈子哪里受过这种屈辱,恨不得一巴掌拍在这杀猪的脸上。
戴胜想笑,但是这一堆紧张的人里面,他一笑显得太突出了。于是只能憋着。
谁知阿七说道:“想笑就笑吧!反正你在这一群人里面也很突出了!”
戴胜还没有说话,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啪!”
巴掌狠狠的打在了肉上。但是却不是这莽汉的脸上。黄绛烟捂着脸,眼泪又流了下来。
戴胜这回是彻彻底底的笑不出来了。这算是什么?受了气就打女人?还不是他家的!
曹睿冷笑一声,道:“你威风啊!看来你就是这群人里面的头头了!给我站好了!扇巴掌有力气站直没力气,刚刚那一巴掌把你扇腿软了吧!看你也是个只会窝里横的,想必很有钱啊!你是哪家的?”
黄庆亭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喊道:“我是黄家人,谁敢动我!”
曹睿差点喷笑出声,这都什么时候了,以为报个名字能吓着他们?不过嘛……看这小子的样子,是一头妥妥的大肥猪!
他上上下下把黄庆亭打量了一番。脖子上戴着的金锁有点土,这么大年纪了还戴着金锁,看起来是没有成亲,这家老太太怕孩子丢了,叫一直挂着。金锁看上去起码有三斤重,腰上还有一个巴掌宽的玉佩……啧啧啧!随身带着的银子都有几千两吧!要是送去那个黄家,岂不是……
曹睿咧开一嘴白牙,道:“把他给我捆了,带回寨子里面去!”
戴胜翻了个白眼,早知道就由他应下来了,这通麻烦的诶!
黄庆亭张嘴还想要骂些什么,却被一个耳光扇歪了嘴巴。他只觉得脑子里面嗡嗡作响,连自己是个修士也忘了。
粗大的麻绳捆螃蟹一般把他五花大绑,一百多斤的人上面估计有二十多斤的绳子。
戴胜见了只觉得是报应,黄庆亭跟一条死狗似的被解下来丢在了马背上,那个喽啰还嫌他麻烦,用绳子把他死死的捆在了马肚子上,这回可好了,真跟捆猪一样,还怕他挣扎和半路拉了。
黄启篇指着戴胜道:“各位大爷看看,这才是真的富贵人,你们看他坐的马车!”
曹睿顺着他手指的地方一眼看去,那的确是一座看起来不错的马车,车夫看起来都比别的精神。只是……
“放你他娘的屁!这不跟那两个小娘皮坐的是一样的吗?老子信了你的邪!”曹睿又转头问黄绛烟,道:“他们两个什么关系?说话!不说就把你衣服扒了,上面的金线全部拆下来,丢进当铺里面去!”
黄绛烟抽抽噎噎,道:“他们……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喊做兄弟……其实是叔侄……”
“切!”
曹睿往地上啐了一口,道:“你!拿着信去回去,报给你主家,说让他们送银子来,不来的话……”
他扫了一眼方才说话的黄启篇,一眼看见他手上戴着的青玉扳指,嘴角扯开一个残忍的笑。
他的刀很快,刀不是什么好刀,上面光泽刀鞘都欠缺。但是刀上飞溅起来的血花弧度却很好看。冬日的积雪还没有化开,遮遮掩掩看得见底下青黄的草尖。如今草尖上染着赤红,像是绽开了嘲讽的花。
戴胜摇摇头,果然,黄家子弟只是花瓶而已。
没有人敢于反抗,更没有人想要反抗。
他不想动,因为现在不是出手的时机,他还需要一些因果,一些能够开启特定章节的因果。只是没想到刚好遇上……算是造化吧!
曹睿往地上啐了一口,立刻就有人撕下一片黄启篇的衣裳,包裹住那根断指。
“二哥,写信吧!咱们要多少?一千两?一万两?他们一个个身上都是绫罗绸缎的,想必这点钱买命还是拿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