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嘴角似乎是朱红的，又似乎是蔷薇一般的淡粉。身上飘着花草，或者是木质的香气。
戴胜一时模糊了，不知道这人究竟是什么路数，或者根本就不是人类。
有蝴蝶从她身边游走而过，翅膀上面折射的光照亮了她的存在。
却依然只看得见一袭长裙，裙角带着花边，繁复的蕾丝一圈一圈的环绕着，蕾丝侧用劈开三十二次的线细细的绣了各色花样。戴胜对这想不出别的描述，脑子里面只有一句“葳蕤自生光”。
戴胜看不清，也不觉得有必要看清楚她的脸。那大概是怎么样的一张脸？是清水芙蓉还是雍容的牡丹？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从远远处飘来一阵香气，烟雾里面她的身形又模糊了几分。
戴胜眼前一阵眩晕，只觉得看见的不是人形，而是一道虚幻的光。七色琉璃一般的蝴蝶身上淡金色的光晕照亮了黑暗。角落里面好像开着不知名的花。
他笑了笑，忽然黑刀出鞘，刀锋划出一道短促的光线。直直朝着美人的脸飞了过去。
一时间蝴蝶也好花也好，一瞬间所有美好的幻象都破灭。空气里面只剩下飘渺的香气，还有满地残余的蝴蝶尸体，一片片像是凋零的花，或者是碎裂的琉璃。
“阿七，我过了！你说黄家哪个天才想得出这么刁钻的考题。刚才那个是什么？蝴蝶精？还是花妖？”
阿七却没有像戴胜一般乐观，低声道：“是香魂，你刚刚灭杀了一只香魂！”
“那是什么东西？香魂？人类吗？我杀了个人类？”
阿七摇摇头，道：“香魂是一种妖精，并不是写诗那堆人对女人的酸话里面的香魂。人的灵魂没有任何味道。除非，她成了妖精。”
戴胜摇摇头，道：“没懂！人怎么会成妖精？”
阿七道：“我没说她先前是人，总之他在被你杀了之前是个妖精。香气里面凝结的妖精。跟妖灵很像，但是他没有发现你身上属于妖精的气息，说明，她修为不高。但是一身修为极为古怪，幸亏你陷得不深……你看角落里面那两个。”
他随着阿七纤纤细细的手指指着的方向望去，那边角落里面躺着三个人，一个个脸上吧带着痴呆的笑容，似乎沉睡在美梦里面。梦里高官得做，骏马得骑。梦里美女如云，万人敬仰……
戴胜摇摇头，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
阿七道：“不唤醒他们吗？”
“不叫，一群白眼狼，叫醒了也只是反咬我一口。”
阿七继续道：“你背后，有个小老鼠跟过来了。”
“那一只？”
“绛红色伪装成兔子的那一只。”
“哦？听起来很聪明。”
“要杀了吗？要杀趁早，伤口做小做薄，看起来就像是被琉璃蝶撕裂的。黄家人查不出任何嫌疑。当然，那个时候你已经是麒麟子了，也没有人可以怀疑你。”
戴胜笑了笑，道：“算了！伟大的事业需要一点人来见证。”
“比如？”
“比如摧毁这个牢笼！”戴胜伸出一只手来，手上面附着着一道光。那并不是一道光，反倒是一道振羽。
他把那只手狠狠往下一挥，一道振羽激射而出，溅在了墙壁上。空气里面的味道变了，本来微妙的香气现在变得浑浊。好像是完美的前调过去，中调劣质不堪，终于露出了廉价的本质。
周边的黑色也开始渐渐消散，褪色的屋子里面渐渐有了光。戴胜一眼望去，却看见这屋子他其实来过，就是麒麟殿正殿，他偷溜的时候曾经往里面看了一眼。只是不知道那只本该在这里的蜥蜴去哪里了。希望还是不出现的好。
黄绛烟见藏不住了，心里大惊，脸上却还是一副小女孩的娇羞。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戴胜身边，语气里面满满的都是激动：“这幻境是……是您破开的？真厉害！”
没有人会拒绝白来的马屁，而且对方目的很明确。
戴胜却觉得有一点疲惫，径直的向前走去。
黄绛烟的表情一瞬间凝固了，却还是跺着小碎步朝前跑去。
黄战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个女孩子，是谁家的？”
“回老祖，是五长老生的老四家的，虽然是个嫡出，但是养的跟庶子庶女似的，不太受待见……”
黄战点点头，道：“是个低调又聪明的。看着照拂点，是个不错的苗子。”
宋夫人皱了皱眉，道：“我倒是觉得，这姑娘是个心野的。不像是会安于嫁给哪位世家大族的庶子。”
黄家老祖道：“谁说老夫要把她拿去联姻了？”
宋夫人冷笑一声，道：“你们黄家不是一直都这样的吗？宝儿还没生下来就给着急定了个娃娃亲，连我这个亲娘都不知道。昨天人家姑娘的拜帖都塞进了来，我才知道有这件事。你们黄家还真是谦逊啊，老祖的儿子定的是天机门的少宫主。怎么？那个少宫主多少岁了？”
“你应该好好冷静一下！你看看你儿子！人家比你可冷静多了！”黄战哼了一声，定亲又如何？反正也只是定下了。日后再离也不是什么问题。反正两人还小，借机拖个一两千年也不是什么事。他就觉得过一两千年再成亲挺好。
“冷静？”宋夫人几乎要拍桌子跳起来，道，“冷静那是因为我没有告诉他！怎么了？我儿子进你家门委屈你家了？还几岁就给找个媳妇？还是说我辱没你家门庭了？我的儿子需要另外一个女人来撑场面？还不跟我说！”
“天机门的拜帖递进来了？”
宋夫人应的有气无力。道：“人家姑娘跨越几个州呢！从存雾州道咱们这里来，不能叫人家姑娘白走一趟啊！哦！听说这个姑娘是伽昀尊领养的，养的跟亲生的似的，说不定就是私生在外……算了！按照伽昀尊的性子，应当不是亲生的。罢了！进了门横竖都一样，我只要她脾气性子好。”
黄战只觉得头皮发麻，这是要干什么？当场拜堂成亲吗？伽昀尊那边又在搞什么毛病，说宠女，怎么就这么轻易的放出来了？
然而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试图转移话题：“他把幻境破了，但是香炉还烧着……那这是怎么破开的？”
宋夫人心里还有气，嘴上只道：“我怎么知道这东西是个怎么弄法，你问我我问谁去？”
黄战似乎是自言自语，道：“不对呀，香炉筛选的是心志坚定之辈……虽然他先前在麒麟威压里面什么事也没有，但是不对劲呀……”
“糟老头子说清楚些，一天到晚神神鬼鬼的连个话也不好好说了！”
黄战斜眼看了她一眼，道：“向来黄家子弟想过这一关，须得先把香炉里面的烟灭了。挡住视线的幻境倒是其次。香炉里面的烟气会催发来自异界的蝴蝶，满地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明。这小子下手够狠，一个活口都没有剩下。这些蝴蝶伤害不大，但是数量却很多，像是一把把小刀割肉，死在这下面的都是浑身血液流干。”
他继续说道：“香炉里面的香气有麻醉的作用，吸进去越多，就越是迟钝，像墙角那几个一样，现在有人把他们拖出来泼一身冷水还有的活，晚上几天几夜就废了，永远活在那个虚幻的梦里。不过梦里什么都有，不会太伤心。”
宋夫人笑了笑，道：“那我儿子是怎么过去的？他根本没有把香炉灭掉。先前你看见了吗？他把破铠甲上面碎掉的护心镜拿走了，面对香味他只挥了一下手，什么都没有做。”
“我看见他拔刀了，刀法稚嫩毫无章法……不能说是毫无章法，但是稚嫩是真的，这东西是他自创的吗？实战性和观赏性都很好，但是……我还是相信这东西是他在哪个地摊捡来的吧！”
“首先，他拔刀是为了用刀气震死那些蝴蝶，大概顺便震死了什么别的吧。他挥手那一下我没有看懂，估计你也一样。刀法……这倒是个问题。实在是拿不出手……可是你要是嫌弃，你好歹拿出点诚意来呀！光嘴说有什么用？你有好刀法藏着掖着，放在角落里面发霉腐烂掉？”
黄战几乎要把眼睛瞪出来，道：“你还要什么？老子给他的够多了！”连他亲儿子也没有几个受到这待遇的，难道……
“你不舍得就直说嘛，这点家底我还是拿得出的。晓得你是玩枪的，刀法不精，我宋家留下的东西虽然不多……老东西你干什么？”
一个明晃晃的金牌直直的杵在宋夫人面前，闪闪的金光几乎要照花她的眼睛。
黄战道：“刀法！拿去，省得你说我们黄家穷酸，连一本像样的刀法也没有！”
宋夫人接过来一看，只看见金牌上写着明晃晃的“赤炎刀法”，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黄战道：“还看什么？一块破牌子有什么好看的！看你儿子去，他都过弯了你的透视法阵还没有跟上？”
“哎呀！晓得晓得！这东西我比你清楚！”
戴胜冷笑一声，道：“假的！消失！”
眼前的巨兽依旧朝着他咆哮，震天的吼声听在他耳朵里面就像是猫叫。
黑刀出鞘，一道把幻影斩成了两半。
戴胜朝着背后看了一眼，黄绛烟还是一脸恐惧，浑身上下都在发抖。戴胜毫不怀疑，她身上的冷汗绝对把她里面穿着的那件黄背心给浸湿了。
“戴胜……你……你等等我……”
戴胜翻了个白眼，道：“等什么等？你觉得你有资格？怪不会打，幻境看不破，什么都是我来扛。现在叫你走快点……我都没叫你走快点你都不行？要你何用？”就因为是个女的吗？那他以前班上那群和得了水泥砂浆，考的了英语六级的是一群什么？女武神吗？
黄绛烟一包眼泪蓄满了眼眶，看得戴胜心里越是烦躁。先不说江芯蕊梵镯这些个杀人不眨眼的……啊呸！管他呢！就算是遥远异界那些姑娘，那也是……敢在数九寒冬下雪天下手洗沾满水泥砂浆的实验器材的。简直……心狠手辣。
黄绛烟眼泪汪汪，道：“可是……我分不清哪些怪物是真的。我腿软了，从我们一进来，满屋子都是怪物……”
戴胜心道这哪里满屋都是怪物，这简直就是一个怪物博物馆。而且怪物还是不断刷新的。虽然只是虚影，但是却好像带着实质性的伤害。
宋夫人吸了一口气，道：“你们今年下的本够大啊！”
“做简单了怕他不能服众！若是像往年一般，怕是早就缔结契约了。”
宋夫人翻了个白眼，道：“你倒是好心情。看看你们黄家其他子弟，台阶上那些上不去的我就不说了，晕在屋里的有多少？这算是第几关？剩下几个人了？两个！我儿子，还有这个巴结他的女孩子。这题是给我儿子出的加试题吧！除了他自己之外无人能解的？后面是什么？哦！我想起来了！这是万兽镜！最后出来的，应该是麒麟真身！”
黄战终于笑了，满脸褶子绽开像是一朵花。他道：“可不就是万兽镜，出来的麒麟真身不是生子那一头，而是她的母亲。”
“红日？”
“难为你还记得！”
一声震耳欲聋的兽吼从深处传来。戴胜深深吸了一口气，提着黑刀往那边黑暗处走去。
这个大厅好似没有尽头，或者是像阿七所说的，这是一个场，周边被布置成了环形，他在一个怪圈里面周而复始。要么打破这个圈，从缺口里面出来。要么永无止境的走下去，直到累死。
而现在，缺口来了！
黄绛烟紧张的拉住了戴胜的衣角，道：“你……里面危险……”
“我当然知道里面危险，不危险哪里有收获……等等……你该不会是……算了！我自己进去，你爱跟不跟。拜拜了您！”
他脚下乘了风，步子迈的又大又轻快，好像是丢下了什么包袱。
黄绛烟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宋夫人咯咯笑了，道：“这小姑娘有意思，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呢！”
黄战瞪了她一眼，道：“那你说她错在哪里？”
“切！你还较劲了？她错在，错在赌错了人！不信你接着看。跟紧一点儿子，其他人有什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