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胜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心里暗骂一句。这玩意消耗怎么那么大?多来几次吃不消啊!
他背后的触手没有收起,整个人以一种怪异的方式保持着平衡。他仰脖子吞下几颗药,一边在心里暗骂天机门的药师,领着那么多工钱,怎么做出来的丹药恁他娘的苦。
体内的灵气运行一圈后绕着几个大穴经脉缓缓游走,最后落入了他的丹田。
若他此时内视,定会看见他丹田内如同星辰流转,星辰中间是一颗发着红光的小小圆球,看起来比其他光点大得多。
戴胜吐出一口浊气,又继续前行。
一出去却没有看见黄启荣一行人,心里暗骂一声捡便宜的垃圾!
地上还剩下些许火苗,敲碎的土壳,黑灰。看来那些人在他打斗的时候就已经悄悄走了,连一声谢谢都没有。
戴胜往地上啐了一口,又继续往前走去。
越是往前,空气里面就越白。不是光亮的那种白,而是满天的白雾。天地间好像罩在一个巨大的罩子里面,里面云气翻涌。
雾气落在身上带着微微的凉,戴胜头发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水珠,他伸手一摸,却什么也没有摸到。水珠在沾到他手的那一瞬间消失了。
“怪事!”
雾气里面什么气味也没有,似乎真的只是普通的大雾。
戴胜道:“阿七,我还在屋里面吗?”
“是!你哪里也没有去,只是从一个屋子里面到了另一个屋子。”
戴胜闷闷的应了一句,道:“原来还在里面啊!”
“不然你还想去外面?你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阿七白了他一眼,道:“我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但是你敢出去,你就完了!”
“为什么?”
“你在选拔麒麟子啊!大兄die你看看场景好不好!你看这满天的雾,你觉得……外面会比这里糟糕的多?别傻了好伐!”
“……”
戴胜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门,好像它不是一直都藏在雾里,而是专门等着他来推开一般。
门上什么也没有,反倒是十分的简陋,简直就是哪个农夫用荆条随便捆扎的。
戴胜轻轻在门上叩了三下,门内传来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似乎是个女人。张嘴问道:“谁呀!”
“来访故人!”
“故人是谁?”
“……”姑苏林黛玉!
戴胜捂住嘴巴,差一点就把这句说出来。嘴里只好说道:“故人有帖,不曾通报?”
柴门吱呀一声打开,门缝里面伸出一只玉笋一般的手来,道:“请把请帖给我看看!”
戴胜掏出一张大红底子洒金的花笺来,上面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缕暗香,似是故人来。
门轰然洞开,里面却是另一番天地。
竹林水声,桃花三两枝。另一边的杏子却早已熟烂,在树上几乎要滴下甜汁来。脚下生着厚厚的草毡,踩在上面软绵绵。
戴胜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张花笺是宋夫人给的,给的时候什么也没说,但是他心里明白这东西和麒麟子的考核有关,具体什么关系,他不大清楚。没想到居然是一张拜帖。
可是……这是哪里?
“阿七,我还在屋里吗?”
“在,也不在。这是方外之界,或者说……像是另外开辟的小世界。它的大小被局限在一个屋子里面,却自成一界。不受下清界的条例干扰。不然,你感受一下,周边的灵气。”
戴胜轻轻闭眼,黄金竖瞳暴涨,顿时布满了他整个眼球。
眼前是许多飘飞的小小光点,但是看起来和外界的灵气不同,这些小光点没有颜色,都是白的,一颗颗像是雪花。
戴胜想要伸手去接,但是又觉得有点幼稚,他什么也接不住,落在手里面的只有融化的水。
那个开门的女孩不知道从哪里闪出来,道:“请跟我来……主人已在此地等候多时。”
戴胜忽然发觉,自己根本看不清女孩的脸。她一身衣服穿的就像是此界一般,春花春果,春日里面的景象都浑然一身,不显得俗艳,也不会太张扬。正如凡间的春色,四时之中就她最可爱。
她把他带到一座小小的茅屋面前,道:“主人就在里面!您请!”
看这架势她多半是不会进去,戴胜也不强求,转身就推了门。
这扇门做的实在是粗糙,竹子编成的门扇上面还带着没有削平的毛刺,看来做这扇门的人手掌粗厚,不然要把人手心都扎穿。
门似乎很新,还看得见竹皮的青色,没有被风雨吹打成发干的黄。
戴胜轻轻推开门,却只见一副黑色棺材。那个领路的女孩早就走远,里面白幡凄凉,屋子中间立着黑棺材,旁边两个蒲团,都是茅草编织而成,似乎是叫人跪下。
戴胜径直走了进去,棺材上的漆色还新,没有沾染过半分土气。他松了一口气,好在没有埋进过土里。要是埋进过土里……太吓人了!
他进了屋子才发现,屋里比外面看起来大得多,外面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土坯单间,而如今看来,住下三口人绰绰有余。
棺材一边正对的是香案,上面一个小小的牌位,刻着:“先考黄XX”,戴胜却看不清那个人的名字,究竟是哪个名字。这两个字忽然模糊了,他怎么眨眼睛也看不清。
香案上没有贡品,只一边地上摆着一碗剩饭,早就冷了。里面的米粒发黄,似乎是陈年的。
“真是清苦……”
阿七道:“守孝的不都是这样吗?轻一点的像是百天内不能结婚,49天内不能剪头发,七天内不能洗澡,三天内不能洗脸这样的。重一点的,像是要表高洁的士大夫,衣食住行也有规矩。荤腥酒肉不食,衣服只可穿粗麻,连锦被都不能用。住的地方,第一年须得是草庐,第二年才能往顶上抹上泥巴来挡雨……像这间屋子,应当是第二年了。”
戴胜点点头,找了个蒲团盘腿坐下,开始等待着屋里面的主人。
阿七叹了口气,只希望他等待的人是门外那个,而非屋里那个。
戴胜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直到他闻到一股清甜的玉米味。总从开始修炼以后,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觉到馋了,多半是因为自己已经不需要食物的供给,因此吃饭时总少了些趣味,一来二去,连对吃也没有了原来的兴趣。
而此时……戴胜伸头望去,看见一个清瘦的人影在对着一口大锅发呆。
“嘿!大兄弟干嘛呢?吃不完是吗?吃不完我帮你!”
那人抬起头来,也是一张清瘦到甚至病歪歪的脸。脸上五官还算是清秀端正,戴胜一眼看过去,分不出美丑来,只觉得,这人要是换身衣服,应该形象会好看许多。而如今,莫名其妙的有些眼熟。
“三年之丧,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钻燧改火,期可已矣。”
戴胜一愣,忽然想起来,这段话他读过!于是张嘴道:“食夫稻,衣夫锦,于女安乎?”
阿七笑了笑,还算这小子有见识。若是换个笨的,说不定就给唬住了。
这人说的是儒林学案里面的宰我论理:“宰我认为,守丧三年是礼的要求,但是礼并不是固定不变的,礼是不断变化的。三年守丧礼已经实行了很长时间,现在到了改变的时候了。”
而戴胜答的是:“守丧三年并不是礼的要求,而是个人之仁心的要求。君子在父母去世的时候,心情是悲痛的,而吃美味的食物,穿华丽的衣服追求的是快乐,这与悲痛的心情相矛盾,因此在守丧期间追求快乐,心不会安,而只有痛哭悲伤,内心才会安宁,才能满足幸福。”
那个人又道:“有何不安?”
戴胜微微一笑,道:“女安则为之。夫君子之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今女安,则为之!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
他笑了笑,道:“小子好记性!看来你就是我想要等的人!不过……你先告诉我,这段话是谁告诉你的?”
“emmmmm……儒林学案!”
“投机取巧!在下周玉,等一位故人,已经等了千年……如今看来,你虽不是我要等的人,却与他结缘颇深。”
戴胜看了一眼周玉,那口锅里只剩下三个干干净净的玉米芯,一颗玉米粒也没有。
他只好问道:“你等的那个人是谁?等他等了一千年,为什么不去找他?有个一千年,怎么也找到了吧!”
周玉遥遥一指那口黑色的棺材,道:“我等着把这东西给他!还有四颗钉棺的钉子,算我白送,他哪日死了,记得通知我,必有重谢!”
戴胜一愣,道:“牌位上面不是写着先考……”
“捡来的!这小子的名字写不得,天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天妒人怨的事情,连他名字都提不得。我拿百年溟印木,万年含樽玉都刻过,耐火烧的给天雷劈了,耐雷劈的被地火烧了。总之我开辟了这个小世界,才留得下这小子一寸棺材板。呵呵呵!那姑娘怕是恨毒了他……”
戴胜愣了一下,道:“等等!你说的都是谁?”
周玉也跟着一愣,道:“你不认识XXX?还有XX?”
他张嘴说了名字,但是戴胜却听不见,似乎从他的口型里面看出了一个“云”来。
戴胜不知道他说的姑娘是谁,只当是当年这个不可说的孔雀辜负的哪位痴情妹子,心道这破事还能跨服追杀来着。
戴胜点点头,道:“孔雀大明!我得到过他的传承,也算是缘分。只是……他在下清界没有了痕迹,据说是被关起来,又逃了。”
说着戴胜绷直了瞳孔,里面金色竖瞳流转,倒映出整个屋子的景象,都带着几分淡金。他眼底毫无波澜,似乎对着的不是一口棺材和他的守墓人,而是一个陌生人。
周玉屏住呼吸,看了一眼他的眼睛,道:“你……你进来此界,是为了什么?”
“某个家族的麒麟子选拔,大概是一百多个适龄的孩子里面找一个出来和他们家的麒麟契约。大概就是这样,我算是误入吧!”
周玉点点头,道:“有麒麟的地方在西边,一直走到头,那边有一个栅栏,翻过去。”
戴胜晕乎乎的出了门,忽然发现手里面捏了一把玉米,但是却没有多在意,哈哈一笑就把这些东西丢进了空间。
阿七摇摇头,心道都是命,命里有时终须有……时机还未成熟,现在如同揠苗助长,还是不告诉他好。
戴胜翻身一跃越过栏杆,脚下忽然一沉,就这么落了地。
“沃日……mmp……怎么回事?”
他回头看,却看见背后只是一堵墙,什么栅栏,什么春景,什么棺材什么草屋什么都没有。
戴胜站起身来,一眼正对上一双铜锣似的大眼。
麒麟用威严的嗓音说道:“年轻人,你来晚了!麒麟子已经选出,你看那边,为他欢呼吧!”
戴胜顺着麒麟指的方向看去,只看见黄家上上下下人头攒动,敲锣打鼓的,登台唱戏的,骑马到处报喜讯的……看上去不像是麒麟子被选中了,倒很像是谁谁中举了。
他抬眼望去,却看见了一张最不想要看见的脸。
“黄启荣?!怎么可能!!!”
戴胜脸上满满的都是震惊,怎么可能是那个投机取巧的小子?明明他……
麒麟叹了口气,道:“你比他更优秀,我也许应该给你的,但是麒麟只有一只,麒麟子也只有一个。所以……再见了孩子,你很优秀,只是……运气不太好!”
戴胜忽然笑了,问道:“你究竟是谁?”
麒麟笑了笑,道:“我是这座殿的守护者。孩子,你还有什么疑问?”
“你要么选择辞职,要么选择换个工作,这两个相差不大,都是叫你离开这。换个……天桥底下说书去吧!能赚大钱!”
“你……你什么意思?”他还是温和的,没有像麒麟火一般发怒,还保有麒麟的良善慈和。
“幻境做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