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仔仔细细的端详着手里面捏着的那颗丹药,嘴角一丝不可察觉的嘲讽。却还是笑着对眼前那个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的小丫头说道:“你说这个东西,是有人卖进来的?”
那个丫头从前只在药堂里面站过柜台,哪里有过这般待遇。当即欣喜若狂,道:“是呀是呀!是一位漂亮的姑娘,说是她手里面有丹方,就炼了许多……这药吃下一颗三天之后药效才会散干净,她送来了许多……”
月儿冷笑一声,道:“来历不明的人的东西你也敢收?真是好大的胆子!我晓得你原来是看门的,没想到连这点眼力劲也没有!算了算了!你还是回你原来的地方,好好看门去吧!这样的东西,我们要怎么卖给客人?”
那个丫头愣住了,张嘴想要辩驳,却听见月儿道:“看你样子是不想再干下去了?好呀!把帐结了,现在就走吧!我们飞翠堂庙小,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那丫头心里一凉,当场扑通一声跪下了,两行眼泪流了下来,把她脸上的胭脂水粉糊在了一起,看起来万分的滑稽。
“我求求您!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次吧!我是真的不知道……求求您开恩,我家里面有一个快要成亲的弟弟,女方家里跟卖女儿似的,家里面门槛三丈三高,寸寸都要真金白银来铺路,我两个父母年迈,根本没有半分能力来换钱……家里面只有我在这边有点体面的事情干……您想要我做什么都行……”
月儿嫌恶的看了一眼自己被蹭脏的裤脚,刚想要一脚把她踢开,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对她道:“你说你想要留下?做什么都可以?”
那丫头一愣,看见月儿似乎是要松口,忙不迭的点头,道:“是!叫我干什么都可以!”看大门也好,端茶倒水也好,只要给她钱……
月儿笑了笑,道:“好!那你先起来,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这声音温柔入骨,叫她半边身子瞬间酥麻,整个人也放松了,道:“我叫如美。”
月儿点点头,道:“你跟我上三楼来!”
如美顺从的跟着她上了三楼,却没有反应过来,整个飞翠堂里面,谁也没有上过三楼去。
三楼是个什么地方?飞翠堂对外说是炼丹室,众人也闻得见阵阵药香从里面飘出来,但是没有人看见过炼丹师在里面进进出出。飞翠堂的大多数丹药也来自后院的另一间小小的炼丹房。
如美脸上笑的温柔顺从,仿佛前面就是康庄大道,她会有更好更赚钱的差事,她弟弟会娶上老婆,她可以把大堆大堆的灵石砸在卖女儿的那家人面前,叫他们好好看清楚,他们家究竟多有钱……
最好的是给自己弟弟换个老婆,那家的女儿不大好看,眼皮上长了个疤,虽然不大,但是也算是破相……
如美给门槛绊了一跤,这才从里面收回神来。这屋子里面怎么会有门槛?如美怀疑的看了一眼屋子里面。但是屋里真的如其他普通的炼丹室一般,珍惜草药丢了满地,架子上面是各种各样淬炼好了的药液,最最显眼的是屋子正中间一尊大鼎。
如美甚至怀疑,飞翠堂的地板是不是换过了,不然怎么可能撑得起这一尊大鼎的重量?
的确,这一尊大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稀奇来,鼎身朴实无华,上面没有半分雕刻的痕迹,仿佛就是一整块黄铜熔铸而成的。但是它大的过分,几乎可以把它前面这两个女孩统统丢进去都有富余。
如美仔仔细细看了大鼎一圈,心里面升起来几分激动。伺候药鼎的人,就算只是普普通通的看火丫头,也比站在下面卖药伺候客人的小二高了五倍不止的工钱。要是能叫她捣药放药……
如美忍着激动,咽了口口水,道:“您是说叫我来这里……您真是心肠太好了,我……”
月儿笑了笑,如美沉浸在激动里面,没看出里面的意味深长来。月儿道:“本来都带你来了,是能够定下来的。不过我还是要问问,你今年多大了?修为到了什么时候?”
如美一愣,却还是恭恭敬敬的答道:“我今年三百零五岁,修为是五百二十三年……您是想要我做哪一类的活?若是嫌我修为低了,我可以……”
月儿摇摇头,道:“修为却是有点低了,不过你还年轻……”
“是是是!我学东西很快的!一定……”
如美只感觉后脖子一凉,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刺入了她的后颈。但是她感觉不到疼痛。全身上下却传来了脱力的感觉,她软软的倒在地上。接触到地板的时候眼睛还睁着,死死的盯着月儿,似乎是想要问为什么。
月儿咯咯的笑,她这个样子更像是原来那个单纯的女孩。她纤瘦的手臂上平白生出了几分力气,一把抓起地上的如美,就丢进了丹炉里面。
正当她打算合上盖子的时候,听见背后有人说道:“等会!你个小兔子,做事半点也不走心!连脖子上面的针也不拔掉,就这么丢下去?你乐意那口鼎都不乐意。”
月儿瞪了他一眼,却还是哼哼唧唧的把里面的人抓了出来。如美的脖子上果然扎着一根长针,针尖上面一点腥臭昏黄的汁液,若是戴胜在,定能认出,这不就是她先前解过了的,蛤蟆水泡子里面的毒吗?
月儿嫌弃的把那根针捻了出来,随手丢在了地上。道:“蛤蟆,去看看底下那批新进来的美容丹是个什么东西,若是真的有用,干脆跟那边的卖家联系,把丹方买下来。没道理这般赚钱的东西不攥着。他能卖咱们家,自然也能卖别人家,不如趁着早,多加些价钱,省得便宜了别人。”
金蟾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遍,道:“要不是我亲眼看见了,还以为你跟换了个人似的……既然丹药好用,干嘛还杀了她?杀她不是脏手吗?你还要忙着善后,她家里万一找来了呢?马上就是药王大赛了,出什么纰漏我可担不起。”
“哼!”月儿拎起如美,上上下下一番打量,嘴里面还在跟金蟾说着话:“你也知道还有药王大赛呀!也不见你练习练习。主人都说了,楼子里面的药除了生命精元之外你可以随便用。不过说起来,你家那边不是有个长辈,以前封号毒王的吗?药王大赛上毒药是不可能出了,但是解毒药呢?你要不要去你长辈家里蹭个床铺?好讨教讨教。”
金蟾听见长辈两个字,脸色瞬间就变了,道:“我还当你说的是谁呢。我家亲戚多,多得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我去人家家里,人家还当我是打秋风来了呢。人家家里有嫡亲嫡亲的重孙子,有乖觉的干孙子,要我干什么?先前栽培我,还不是想着他那个干孙子远行,那个重孙子快死嘛?”
月儿朝他翻了个白眼,要不怎么说他目光短浅呢!好歹有一层亲戚的名头在里面,怎么也比其他人多了点什么。
金蟾朝那边看了一眼,道:“你就这样烧?不加点什么?”
因为月儿天生不带火灵根,如今鼎下燃烧着的是高阶的火系灵晶。颗颗灵晶都有五棱以上,散发出来的热度几乎要叫整个屋子都融化。
铜鼎里面滋滋作响,那一具好端端的肉身如今正在被融化成水。水液被底下的热力一烤,又重新被蒸发。
金蟾背上几乎又要重新起一层鸡皮疙瘩,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转头却看见月儿一把掀开了鼎盖。
鼎内早就不见了滋滋作响的尸体,里面只有几滴澄澈清香的汁液。汁液是亮堂堂的金黄色,看起来真真如同神话里面的玉露琼浆一般。但是金蟾看着,背后却生出无边的寒气来。
月儿有些嫌弃,道:“果然,修为低了就是不好,炼出来的药汁比那些个一千年两千年的少一半多呢!才这么几滴……白花了我那么多的功夫。不过还是年轻好,炼出来的渣滓也少。不过就这么几滴,完完全全不够交差的,你再去看看,这楼子里面的人太多了,看着心堵。”
金蟾一愣,飞翠堂是个什么地方,他再清楚不过。但是此时却似乎变得格外的陌生。就好像他眼前的月儿,从前也许很熟悉,但是此时还是陌生。
他攥紧了手心,,短短的指甲扎进他手心里面,他不觉得多疼,更多的是心凉。他没有告诉月儿,先前他曾经对着月儿口中的主人说过他想要求娶她,可是……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从那个红衣女子开始栽培他开始?还是从他回来这边开始?还是从他离开那家小小的生药铺开始?
他忽然觉得人生疲惫,不想再待下去。他甚至想要会那家小小的生药铺看看。但是在他转身迈出脚的那一瞬间,他被叫住了。
月儿的声音里面听不出喜悲来,她道:“你去哪?”
“觉得气闷,出去转转。”
月儿点点头,金蟾好不容易送了一口气。却听见月儿说道:“前些天,我说让你去送药鼎,你说人都见不着,是真的吗?”
金蟾苦笑一声,还是道:“那家酒楼老板说,原来住在那里的一行人早在几天前就不见了。哦,也不算是不见了,有一个领队模样的人还在,身上受了点伤,说是不宜搬动,在酒楼里面养伤。剩下几个年轻的,全都走了。我问也问不出什么来,那个领队也没收下铜鼎。”
“哦?你说的可是真的?”月儿有点怀疑,堂堂奎木家的嫡系子弟,哪里需要出那么久的远门?况且顶不济,也不需要把自己的队友给扔下。
金蟾点点头,道:“这东西我还能骗你?他们总共一行四人,三男一女,那个领队现在在酒楼躺着,其他人连半个踪影都没有……哦!里面有一个挺漂亮的小女孩。他们一行人都算是相貌堂堂,走在路上绝对不会认错。那掌柜的还跟我说……”
“算了!走了就走了吧!”月儿不想再听下去,她心里暗暗起了怀疑,怀疑是自己先入为主了。他有可能不是奎木家的人呢……
金蟾一愣神,道:“可是主子叫咱们盯着他们,咱们这算是跟丢了?”
月儿笑了笑,道:“他们后面还不是要参加药王大赛的嘛!你看起来倒是比我还着急,咱们两个的任务明明不一样……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狗拿耗子?还是……算了算了!懒得说你了,这个月的生命精元这么少,我还要另外找人过来,上次那颗白穗丹算是白瞎了,那个鸭婆子是个没心肝的,吃了那颗丹药也不记咱们的好。”
说完她哼了一声,小小的鼻子微微颤动,看上去倒是万分的可爱。只是嘴巴里面说的话一点也不可爱,反倒叫人心寒。
月儿继续说道:“原料不够呀……你看看你那边还能找些人来吗?”
金蟾摇摇头,道:“我只会炼丹,修为不高,连杀人都做不到……算了,我去柳荫下采药去,那边的药材新鲜,成色也比这边的好。”
月儿听见柳荫下三个字,眼睛就亮了,道:“那你那位长辈……”
金蟾没等她说完,道:“我不好意思麻烦人家……有空再去看看。”
金蟾叹了口气,他恍恍惚惚忽然想不起来,自己出门究竟是要干什么。他手里没有拿装药草的篮子,也没有拿采药的锄头,反倒是抓着一只小小的荷包。
荷包上面的绣线都退了颜色,看上去破旧不堪,就算扔到大街上也没有人再想要看它一眼。那只荷包里面有一股凉凉的药香,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个软乎乎的小女孩塞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