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淹没过戴胜的头顶，戴胜听见有人在他头顶上交谈。是那些追捕他的侍卫，他们七嘴八舌的说道：“你们看见人了吗？”
“听见扑通一声……是不是掉进白水河里面去了？”
“那要不要下去捞人啊？”
“捞你个头！你要是敢下去，你下去捞人，我们哥几个就在这等着，等你的好消息！”
那个说要下去捞人的侍卫年纪不大，对这座城里面的东西也不大熟，许多禁忌也不晓得，他看着队长和队里面的老人那副样子，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心里面还是好奇。
“底下怎么下不去了？也没听说过白水河里面出过什么水怪之类的……我看两边的人不都是在里面打水洗衣服吗？这边的水不腥不苦，比这边老井里面的苦水可好吃多了……”
“切！那是你不知道，这水是吃得，但是下去不得……这事发生的时候你多半还没出生，就算你在你娘怀里面吃奶，你娘也得跟你说这事……”
戴胜默默睁开了眼睛，他也想知道底下是什么东西，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腰，叫他浮不上水面去。
方才刺中他的那只匕首上面沾满了毒药，他有钢铁翅膀的格挡，毒素进入不了他的心脉，却生生倒流进了血液。毒素不能叫他死，也没有多么的痛苦，却叫他失去了短暂的行动能力。
水底下黑得很，他的金色竖瞳在底下只能照亮他身前的那一小段，其余的地方都是幽深的黑。他大概知道为什么人会有深海恐惧症，也知道为什么人们会觉得水底下藏着怪物。这实在是一片孕育克苏鲁的沃土。
谁能够知道前面究竟会不会藏着羊头、蛇颈、或者是鱿鱼的须……戴胜对于触手这玩意倒是无所谓，反正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成家属。
戴胜背后生出鲜红的触手来，宽大的翅膀以及上面空心的毛发，在水底下都是阻碍。可是他还是需要一点能够给他带来推力的东西，顺便解开底下卡着他的什么鬼玩意。
戴胜往下看去，却只能看见长长的飘荡的水草，底下连半条鱼都没有，在黑乎乎的水底下显得死气沉沉的，看起来分外的膈应。
戴胜拼命用触手抽打着海草，却挣脱不开。
阿七小声道：“你……你要不要拔刀试试看……”
“我……思维惯性了。”
“人蠢不能怪思维惯性啊哥！哪个人被水草缠住了第一反应不是挣脱水草而是露出触手的？你是想干什么？比拼自己的触手更好看吗？虚空放逐王不是这么用的啊摔！”
戴胜心里面暗道。别人那是裤子挣脱掉了，不过在水底下别人哪有自己的那么精神。
阿七咳嗽了两声，道：“你……有女孩子在呢！”
“女孩子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戴胜哼哼唧唧的拿着黑刀，黑刀在水底下简直就是一块铁砣子，死沉死沉还不够锋利。
他咬咬牙，却还是割不断缠绕在他腰上的水草。戴胜翻了个白眼，干干脆脆把扎在自己背上的那一把匕首拔了下来。匕首上面带着一丁点微微的黄色毒液，戴胜心道这玩意还行，防水。简直就是杀人越货暗杀上梁的必备利器。
锋利的匕首划开了水草的脉络，戴胜几乎能够听见咯吱咯吱的声响。这些水草莫名其妙的叫他想起女人的头发，可是在这样的水下，气味带着泥腥味和不知道哪里来的腐烂味，即使是女人，也是女鬼一般的货色。
戴胜腰上一松，他松了一口气，朝着上面游去，顶上那群人多半觉得他死了，应该散了吧。
戴胜刚刚想要靠近，却听见那个队长说道：“你们这些个毛头小子，不要老想着居功冒进的歪门邪道，你可知道城主大人在你们每个人身上都花了多少钱？损失一个再培养需要多少钱？方才那个小贼，充其量算是个同伙，虽然角楼被烧了，不过咱们追不到人，城主大人也不会怪罪，顶多挨两句骂，罚几天的银子。你们要是跳下去了，你们就准备准备，看看自己这些年在城主府攒下来的钱财够不够请全村吃饭吧！”
那个想跳下去的侍卫小声说道：“我不是为了大家嘛，这个月咱们组考核和绩效全都垫底，抓到个小贼，少说也能立下点功劳，咱么兄弟几个也好有钱买酒喝……”
队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喝骂道：“呸！你个小子，自己的小算盘是打的挺好，你想过别人吗？你只晓得底下有个小贼，你想着就算带着个尸骨回去，也有点工分计？你脑子里面想的倒是蛮好，你下去，你看看你那点钱够不够请你们全村吃丧饭！你喜欢萃华楼里面的小桃花是吧！我告诉你，你要是下去了，别想着下个月能够拿着银子跟小桃花喝酒，你就会跟那个小贼一样，连骨头都没有！”
旁边有人看那个小侍卫吓白了脸，干干的笑了两声，道：“队长不至于吧！他才多大，他知道些什么？再说这边打鱼的不是也经常下水吗？也没见过死了几个啊……”
那队长白了他一眼，道：“他年纪小，你他娘的也不认得？对，这边打鱼的是多，可是你见过几个人晚上下水的？你知不知道底下是什么东西？来，我告诉你，从这里下去，最先是被水草缠住，底下的水草每根有几百丈长，缠在你身上除非是用星辰陨铁，不然根本划不开。要是被水草缠住，淹死了，算他好命！”
那个人嘻嘻笑了几声，道：“队长何必呢，咱们在这里杵着也没有别的事，不如去喝点酒……诶！我不是那个意思，往下游走，尸体总会被冲到下游去，咱们一边喝酒一边等着，总比在这里干站着好多了。”
队长恨铁不成钢的在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骂道：“上辈子你娘遭了孽生的你，这辈子遭了孽你在老子手底下！你个遭瘟的猪头三满脑子就晓得喝酒喝酒喝你妈的断头酒！你知不知道要是这小子没有给水草憋死是个什么情况？”
众人摇摇头，存在妖族传说里面的妖精鬼魅太多，况且他们本就是精怪，什么稀奇事没有见过，这条河的上游还有人在里面做了窝，也不见得发生了什么。
队长道：“你们……可有听过天龙八部……”
戴胜一愣，啥玩意？天龙八部？金老爷子的？妖界人们这么幸福的吗？他都没有看过完整版。
队长继续说道：“天龙八部，说的是八种东西，天众、龙众、迦楼罗、紧那罗……这底下埋着的就是天龙八部里面的瀚海夜叉！”
夜叉？戴胜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夜叉不是妖精吗？不！他没有在妖界看见过属性为夜叉的妖精，似乎有很多种东西，在他的常识和认知中名为妖精，但是却并不存在于妖界。他先前只觉得这是灭绝了或者是数量太少他没有见过。但是现在看来，也许……他们在妖界中的存在，类似于人界修士嘴里面的妖精。没想到……还是异类。
戴胜一直相信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原来他的记忆里面妖和鬼是差不多的玩意，但反正都是变了形的人类，都长着一颗人的心。只是夜叉，他在分类上面，还是多半归属于鬼族。
阿七道：“ 夜叉是鬼的名字，译为捷快，形容男的行动敏捷又迅速，又译苦活，形容他的生活是很痛苦的，同时十分丑陋，女的行动也十分敏捷又迅速，力量强大，不过很美。种类很多，有空行夜叉、地行夜叉等等。
空行夜叉长两个翅膀，能在空中飞行，千变万化，有时现红色，有时现蓝色，有时现黄色，不管是什麼颜色，都有一种黑暗的光，这光非常厉害。他的身体，有时变为人身兽头、或牛头、或马头，总之，令人骇怕，他喜欢给人添麻烦。
地行夜叉，更令人骇怕。他的头发冒绿色的火焰，高达数丈，像蜡烛一样燃烧。他的眼睛一个生在顶门上，一个长在下巴上，形状怪异，有的是三角形，有的是半月形。他的鼻子，一孔朝天，一孔向地，好像蜗牛的触角，有时伸出，有时缩回。他的耳朵，一个在前边，一个在后边，他的形状太恐怖了，令人见了以后，吓得全身发抖。他不喜欢帮助人，专门喜欢散殃害人。”
戴胜翻了个白眼，道：：“这什么玩意？是介绍吗？你是个复读机吗？怎么发出来的是电子音？我的初音现代呢？”
阿七道：“这个是《大方广佛华严经浅释》的记载，不过有很多地方却还有不一样的。详细……哪吒闹海你见过吗？”
“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英雄……”简直能够被他唱出来。
阿七继续说道：“换句话说，有些人类是见过夜叉的，但是这两种夜叉，也就是我刚刚说的空行夜叉和地行夜叉，都不是你要遇见的。”
“那你说个啥子？浪费时间吗？”戴胜翻了个白眼，心里面直嘀咕。
阿七道：“那还不是叫你有个印象吗？告诉你夜叉和僵尸一样，分品种的。”
“行行行！打住打住！我下次见到僵尸的时候你再给我科普僵尸，现在告诉我，他刚刚讲的瀚海夜叉是个什么玩意？另外我记得……瀚海好像是沙漠的意思哈……”
阿七道：“ 海里有夜叉，犹如山中有山魈，这里相比大海来说，不就是沙漠吗？不过……我不确定他们所说的瀚海夜叉究竟是个什么品种，我……系统里面居然没有记载详细的内容。这倒是很奇怪了。”
“啥？”仿佛书店没字典，饭馆没米饭，仿佛早点摊没有油条豆腐脑一般的卧槽。虽然他不一定要吃，但是没有是怎么个回事？
阿七抱歉的笑了笑，道：“大分类还是存在的，大分类存在于十方异闻录里面，但是……十方异闻录是残缺的呢！”
“我……能说脏话吗？”
“不能！”阿七回绝的干脆又利落。
戴胜啐了一口，道：“那我没话说了。”
戴胜努力在水中挪动着身体，他不算是会游泳，连上辈子加一起，他在水底待过的日子也没有半个月，只能说他在水底下淹不死，触手给他浮力，他却到不了水面上。
他清晰的记得自己明明在水底下落得不深，却始终上不了岸。
戴胜问道：“阿七，我离岸上有多远？”是十米？五十米？一百米？还是一千米？有一个准确的数字，总比现在漫无目的的瞎晃悠好得多……至少……能够叫自己安心一点。
阿七道：“从忉利天到八寒地狱的距离。”
“你他妈玩我呢！忉利天是个什么玩意？八寒地狱……这玩意我倒是认得，我从人界去八寒地狱都比这近！”戴胜翻了个白眼，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甚至叫人从骨子里面发凉。
阿七道：“这不是玩笑，这里到岸上的距离超过了从天到地的距离，换句话说，少年，放弃吧！你靠体能没用的！”
戴胜翻了个白眼，他也想不出来自己能够做什么动作了。
却忽然，远远处飘来了一丝血腥味。腥味很新鲜，甚至带着活人的温度。
戴胜急忙朝着那个方向游过去，他不知道前面的是敌是友，但是有人在眼皮底下，总比有敌人在暗处好得多！
黑沉沉的水底飘着红纱，气氛渐渐变得诡异，戴胜禁不住想象裹在红纱里面的脸是什么样子，却只看见一只雪白雪白的手。
戴胜不知道该不该把那只手称为漂亮，那只手皮肤白皙，手指修长，指甲上面有过凤仙花的痕迹，上面还有零星一点的玫瑰花露的味道。可是现在已经变得冰冷冰冷。
那只手的断口参差不齐，仿佛是被什么野兽一把拽住拔了下来，上面连撕咬的痕迹都没有，是硬生生拽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