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北海有仙宫,落于浮云曜日之间。可那仙宫的主人是谁,谁也不知道。就连传说里的北海,也只存在于传说中。
戴胜轻轻的哼了一声,怕惊扰花丛里的两个人,虽然那两个人根本就不可能看见他。
金允儿默默的把五叶从头打量到脚。
五叶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道:“你干什么?”
金允儿笑道:“我当是什么美人呢?原来跟我一样,也是个下人。既然都是下人,那我们也别互相为难了,放我进去折几枝花,我去若蝶夫人那边替你美言几句,说不定可以给你换个高一点的位置。”
五叶冷笑一声,道:“所有内殿里面住的都是妾,有谁敢自称夫人?主上不在,你家小主不过来了五日,半日的宠都没有得过,有什么资格称作夫人。还有,折花是需要令牌的,你的令牌呢?”
金允儿定定的望着那只手,一巴掌拍了上去,道:“你还真当你是管花园的管事了,我好好的与你说是给你面子。给脸不要脸!”
五叶并不理她,径直走回了院子里,那扇厚厚的门被她用力一关,把戴胜和金允儿全关在了外面。
金允儿气的直跺脚,嘴里嚷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词,什么不过是个伺花女升上来的,什么一点都不讨喜,什么拿自己当主子……
金允儿气冲冲的回了嫏嬛阁,一进门就嚷道:“夫人!那贱人好不识抬举,一点都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若蝶夫人一转身,惊呆了戴胜。这女人长得美,但是并不是传统中认为的那种美。她脸上有一个几乎毁容一般的胎记,那是一只黑色的蝴蝶。
因着那只黑色的蝴蝶,若蝶夫人常年戴着绣有蝴蝶样子的围幂,蝴蝶的斑纹投影在脸上,美的不可方物。可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那张围幂底下是多么不堪的一张脸。
那只蝴蝶形状的胎记其实不算丑陋,本来就如同墨画投影一般的落在脸上,可是哪位自持美貌的小主敢在脸上画这个?就算是多了半颗斑点也要唉声叹气好半天。
若蝶夫人道:“你又去惹了什么事?”
那一只蝴蝶在她脸上栩栩如生,仿佛随时要振翅飞出来。
金允儿给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明明是胎记,又哪里会飞出来。
“那守花园的丫头好蛮横,人家想要折一朵花也不肯!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有手持纨扇的女子从窗边过,二人看了一眼那身影,顿时住了嘴。
那个人似乎是在说些什么,但是戴胜却一句也听不见了。
芹雪惊叫一声,有一只黑色的蝴蝶穿透应林宁的防护罩,从她肩头咬了一口。一口下来一股股殷红的血向外面涌。
这一口不要紧,可是这一口以后散发出来的血腥味却把蝴蝶群给吸引过来了。本来还能借着宋威的尸骸拖延一会的状况顿时变得危急。
应林宁一道风刃袭向声音最杂乱的地方,有几只蝴蝶躲闪不及,被削成了两半。深红色的汁液溅落在地上,腐蚀出滋滋的响声。
戴胜心道,能被打死就是好事,可是这机动性也太强了吧!一道三尺来宽的风刃横扫过去也才死了几只,剩下的还有多少?几十?几百?黑压压的一片全是食肉的蝴蝶。
宋威被推出圈之后只挣扎了几下,随即就是那可怕的嚎叫声,最后只剩下一堆咀嚼不动的白骨。
戴胜也给他捏一把汗,还好走得快,没受多大苦。要是嗷嗷个半个钟头的,人也得吓死。
芹雪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被推出那个保护圈。
周玫玫一巴掌往查露儿脸上扇了过去,骂道:“死贱人!什么时候了还下黑手!”
查露儿吐了一口嘴边的血,冷笑道:“这不是跟你们学的吗?当时你们怎么对付宋威的?不也是嫌他麻烦吗?现在你们不忍心做的事我替你们做了,你们反倒把我当恶人了,呵呵!”
戴胜道:“慷他人之慨你们两个倒是天生一对,全都这么不要脸。我看你要是真的这么会为他人着想,你就把你脸皮割下来当盾举着,可比这护罩稳妥的多!”
“呵!你还有脸说这话!”要不是他,宋威那蠢货哪里会死,所以芹雪这贱人死了,那也是他先造的孽!
查露儿运起三分掌风,却被一鞭子抽在背上,一时不察,凝聚的灵气顿时散尽。
周玫玫又一鞭子甩在她背上,这一鞭用力在前,活生生将她抽出了保护圈。
三人的内斗几个人都默默看在眼里,谁也懒得管这人。人心本就是偏的,何况查露儿绿茶的功夫修炼得还不到家,暂时还迷惑不了这几个人。可一身绿茶的习气还没改,看起来还是叫人厌恶。
应林宁道;“那些虫子我根本没有办法,你若是想要人送死,不如自己先去!”
谁也没法跟他说这话说的并不对,那一招是空击还是实招也就只有应林宁本人分得清了。
阿七道:“搜索显示,星芒蛱蝶极其容易被人收服,收服方法很简单,你会吹口哨吗?”
“会呀!”
“不是嘴巴一个圈那种逗小孩或者小流氓调戏女孩子的口哨,是‘指蹙口长声发啸’的那个长啸,给我吹出个调子来!”
一声尖利的响声从戴胜嘴里发出来,空中飞舞的星芒蛱蝶们的阵列有一瞬间被打乱了,可也只是一瞬间。
她们分散开来,围绕那一个圆球状的保护圈盘旋飞舞,翅膀上星点似的光芒一闪一闪,可是谁也不再觉得这美丽了。
戴胜手心里喷出一股绿色的雾状气体,呛人的香气弥漫在圈里圈外,那是青木藤的汁液,被他模仿过去,却没有治愈的功效,只有麻醉和致幻。
像芹雪周玫玫这些个实力不够的,一个不察就昏厥过去,剩下的也摇摇欲坠,没了判断能力。终于只有应林宁一个人孤零零的还站着,维持着那个保护罩。
戴胜喝到:“保护好他们!”
“那你呢?”
“死不了!”
戴胜的双臂化为鸟羽,直直的从圈里飞了起来。凌空几十尺,看起来倒是威风。
一声尖利如鸟鸣的啸叫从戴胜嘴里发出,那群蝴蝶如同被凝固一般的停在了空中。
阿七道:“你会吹什么歌?舒缓一些的,让他们想起故乡。”
“……”脑子里净是lp、Coldplay等人啊,完全吹不出来。舒缓……舒缓……从前喜欢过一个妹纸,结果那妹子手机里全是古风,每次放歌听得他想死……
一阵悠扬的曲调似乎从高天之上传来,蝴蝶们的动作开始变得流畅,而不是呆滞的停驻。
阿七道:“不要停!”
一个紫色的漩涡凭空出现,那曲调指引着蝴蝶进入这新的世界。
等到最后一只蝴蝶也消失在空中时,地上的花瓣也不知为何落尽了。
一场纠缠千年的爱恨似乎就这样随风而去,不可谅解,不可遗忘,但是随着时光褪色了。
应林宁道:“那是什么曲子?听起来如此……”
戴胜微微一笑,最后那个女孩依旧没有喜欢上他,她走的干干脆脆,留下的记忆只有那长长一串播放记录。
“《流月人间》,刚刚那一段有词的,是‘彼岸提灯昭如月,一点流光荧荧不灭,四海晏然风声清冽,应是故人含笑揖作别。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人教给我的!”戴胜轻声的唱,声音微微嘶哑,所以那个姑娘老是说他唱歌像是个破旧的留声机,都多少年了还用留声机这个形容词?
“听起来真的像是在告别啊!”
曾有如月少年在林间长啸,惊起一片栖息的蝴蝶。
有黑裙人从蝴蝶群里走来,脸上一个黑蝶胎记。脸上似有泪意。
少年微微一笑,道:“你若是喜欢,那就坐下听,平白拘什么礼,我又不娶你。”
这话一出来就破坏了那副皎月白云的模样,像极了调戏良家妇女的小流氓,可那啸声……他在回忆什么?怀念什么?怀念的东西如故人作古,再不可追。如前尘往事,隔山海隔光阴隔万年?
有黑色的蝴蝶在月光下飞舞……
戴胜这次依然没有看见那张脸,上一次是俯瞰众生时飘扬的衣角,这次是放荡大开的领口和下面精致的锁骨喉结。看得出来,此人是个瘦弱的少年,皮肤白皙骨肉匀停,一头长发润泽顺滑,若是有什么不满足的,那就是太像是个女孩。
虽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可哪个也不敢羸弱成一阵风就能吹走的样子。那少年纤细的小腿可以用一掌握住,若不是上面还带着稀疏的毛发,几乎要被认作是女孩。
一晃三年过,少年大多数的时候并不会停留在存放着各种各样美人的后院里,那些有着花里胡哨名称的阁子像是一个个的生态缸,他喜欢那些迷人的脸和神态,可也只是当做景物来观赏,比如若蝶夫人。
若蝶夫人和五叶不同,她至少有着真的名分,只是那光也只照耀了她生命中的一瞬间,剩下的都落入了更加可怖的黑暗。
若蝶夫人是朵解语花,温柔大方,从不与人争抢……唯一不讨人喜欢的就是屋子里的蝴蝶太多,看上去不甚体面。一个个五彩斑斓的,也不知道有毒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