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春,诒云的肚子就越发的显大了,这低头已经看不见脚尖了。预产期将近,她整个人面上瞧着都是浮肿的,行动也很是不方便了。但凡走一步,那都十分的吃力。
顾钧儒怕她劳累,便把学校里的课也给停了,就一门心思在家里头看着诒云。这诒云的饮食起居他都一概亲自过问,事必躬亲。
有道是三月清明日,男女扫墓,担提尊榼。这天福镇的山头上到处都是拜者、哭者、为墓除草添土者。
应着节气,诒云便想着在家里做一些清明粿,这奶妈还没把材料还没备齐,任慕双便上门来请了:“顾大哥、嫂子,可别忙活了,还是来我们家里头一道过清明罢。”
夫妇两人却之不恭,便应了下来。任慕双因着还要回家帮忙,这便先行别过。
钧儒便搀着诒云上了抬轿。毕初也跟着跨出了门,眼见刘秘书也要去,他就觉得心下变扭的很,多少有些不自在起来。
钧儒眼见着毕初在门口徘徊,不禁唤了一声:“毕初,你这是作什么?”
毕初睨眼望了眼刘秘书,而后眼睛望天道:“这人怕是太多了,我怕到任府不合适,要不,我就留下来看家?”
诒云回过身去,瞧了瞧毕初与刘秘书一眼,不由得与钧儒低头各自笑了一声:“毕副官,你若是不去,那是要留家里头做针线活的。敢情你什么时候你能操持这绣花针了?”
毕初一听,只觉得耳根子有些红:“那我还是随你们一道去罢。”
刘秘书站在抬轿旁,“嗤”的一声笑,低声自言了一句:“瞧那点出息。”
一路上,诒云就靠在抬轿上歇息,听着毕初与刘秘书打打闹闹的声响,倒也觉得有趣的紧。
钧儒随时注意着轿夫脚下,生怕他们出了差池,要把诒云给摔一跤。但凡看见了任家的宅子,他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任家这厨房里头,老妈子正指导着底下的人做清明粿。不过是将将嫩艾、小棘姆草等放入大锅,加入石灰蒸烂。而后漂去石灰水,揉入糯米粉中,一个个地做成呈碧绿色的面胚。
诒云倚在厨房外头,看着兴致盎然,钧儒便将她扶到了里头看着。诒云看了觉得手痒,便也上前将一个个的面胚摘成几个小团,而后按着顺序搓成长条,再逐个按扁。
这任家人喜欢吃豆沙馅的,因而这豆沙的馅料最多。这做清明粿的过程倒是不难,面里头将馅料包了进去,然后就是捏拢收口,搓成圆球,即成青团生坯。
任慕双进厨房的时候,诒云正在低头专心地包着手头的青团生坯,倒是也没注意到。
“顾大哥、嫂子……”任慕双盈盈笑着掀开帘子入内。
钧儒与诒云朝着任慕双笑着点了个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任慕双一贯心思细腻,才进门,就瞧见诒云在做团子,忙将笼内铺上纱布,依次放入青团生坯上锅蒸着:“还是嫂子手巧,这整个清明粿捏的可是比咱们府里头的厨娘还要好看。”
顾钧儒蹲下身躯,在底下帮着添火道:“那可不是,也不瞧瞧,这是谁的夫人。”
诒云面上浮起一丝红晕:“你们可别听他胡说八道,这阵子,这嘴里说的可是越发不像话了。”
任慕双微微笑道:“顾大哥对嫂子是真真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羡慕在心上呢。”
诒云摇了摇头,轻声道:“慕双妹妹才貌双全,将来什么样的良人寻不到呢?倒是不必羡慕的。”
任慕双听了,只略微抬起头来,似有似无地环伺了一番:“寻常的人,又哪里有嫂子这样有福气呢。”
诒云听了,自觉得她这话里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过她也并不在意,不过笑了笑:“旁的我倒是不敢说,可是钧儒自打来了天福镇上,旁的本事没长,这满嘴跑火车的功力倒是真真的厉害。你们可别变着法夸他了,要不然,真当又要得意忘形了。”
诸人一听,都禁不住哈哈笑了一声,这厨房间里头的寒气一时好似也被这柴火给烧的荡然无存了。
任老太太在不远处听着厨房里偷的嬉笑声,这皱着的眉头也不禁慢慢舒缓开来了。不知不觉的,她的步子已经是迈到了厨房里头。
“奶奶,你不是在外面督促着腌鱼么?怎么这会子进来了。来,您快尝一尝罢,看看这鱼的味道怎么样?”任老太太思绪间,慕双已是把蒸好的第一笼清明粿给递了上来。
钧儒也道:“若是手艺不好,还请多担待呢。”
诒云笑了笑:“瞧你说的,好似这是你做的一样。”
顾钧儒拱手:“不敢抢头功,我不过就是个添柴烧火的。”
这话毕,底下诸人又笑作一团。顾钧儒亦笑望着诒云,眼里皆是说不出的情意来。
任老太太咬了一口青团,这一时间只觉得软糯可口,十分香甜。不由得叹了一声:“今年真是怪了,这连连胭了三条鱼,都不成功的,今日这一坛,我倒是要看看,能不能成。要不然等入了夏,可就真当少了一味吃食了。”
任慕双朝着顾钧儒与诒云解释道:“这是我们任家一贯的传统,但凡到了清明,就要用发好的梅干菜腌制糟鲥鱼。等入了夏,这味道刚好,恰恰可以取出来进食,那滋味,更是不必说了。”
说到这里,任慕双便顿住了,她笑着邀请钧儒夫妇也一道出去看这腌鱼的热闹。
彼时,任家的厨子拿一片风干的鲥鱼在手里来回弯弄了几下,意在将鱼皮放松,便于盘曲到小口大肚的宜兴泥坛里。
刘秘书在一旁看热闹,不由得喃喃道:“好大的一条鱼,怎么又不刮鳞?”
这个时候,厨子心下正想着腌制鲫鱼连连失败了三次的事情,觉得烦躁的很。再听这样一番外行的指点,便禁不住白了刘秘书一眼:“鲥鱼怎么论条?要讲片,一片两片。再说的鱼还能刮鳞?说这话也不怕人笑话。”
毕初站在一旁,起初不过就是嚼着牙签。这会听了心下倒是有些莫名的不大乐意了,禁不住袒护刘秘书:“这也不好怪她的,没吃过又没见过,怎么弄得懂这些门道?”
刘秘书倒是没有料到,这毕初会为自己出头,一时间,心下倒是涌起一股热意来。
诒云恰巧已经走到了他们身后,便凑上前去,顺着毕初的意思笑道:“要论吃鲥鱼,怕也只有天福人有这口福了。诸如我也是才来不久,这梅干菜腌制鲫鱼的活儿,也是一百个不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