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开始相信,顾钧儒的那番话并不是空穴来风了。秦甄儿想起她与杨绍宽相识的种种,总觉得好似不那么真实了。又或者,他根本就是在利用她,来达到那不可告人的目的?
秦甄儿但凡想到这些,真是觉得头痛极了,她在后悔,今日为什么执意要带着顾钧儒来这里求证什么。显然,那个时候,她是被顾钧儒给激怒了,很想证明给他看,他是错的。可是如今呢?好似显得最蠢钝的人,反而是她自己。
秦甄儿略微垂下眼眸,拿着绢帕抹了抹,她并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毕竟,如今情势不算明朗,关于杨绍宽,她总觉得一下变得十分陌生了,因而她弱声道:“绍宽,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杨绍宽捻唇道:“甄儿……你觉得呢?”
秦甄儿眼眸略微颤动,几乎声不可闻道:“我不知道……或许我从未真正认识过你。”
杨绍宽笑了笑,而后将秦甄儿搂入怀中,似是哄小孩一般,轻抚着秦甄儿的背脊道:“甄儿,不论你今日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你一定要相信,我是爱你的。”
秦甄儿依偎在杨绍宽的肩头,她心下明明知晓,他此刻说的都是鬼话,不足为信。可是但凡他的手,一触及她的背上,秦甄儿就觉得整个人连呼吸都有些喘重了起来。她觉得这一刻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可是,绍宽,你明明知道,我大哥要把我许配给顾钧儒,为何你不出面反对?为何你不告诉大哥,你我心意相通,早已经是互许了终生的呢?那一日,大哥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你分明也是在场的……你不晓得,这些时日,我心下有多么的煎熬和难受。”说到这里,秦甄儿顿了顿:“你也就是仗着我喜欢你罢了……”
一把心底的话都给兜出来,秦甄儿觉得有些如释重负,可是心底又升起了一股莫名的苦味来,真当是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了。
“唔,甄儿……”杨绍宽伸出手指,轻轻按住了秦甄儿的双唇:“不许你这样说,难道那一日,就只有你心下难过和煎熬么?你不知道,这些时日,我就没一个夜晚是可以入眠的。我几乎日日失眠到天亮。你是知道的,明面上,我如今不过一个副参谋的头衔,实则并没有什么实权。我今日所做的一切也许不够光正,可是你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咱们的将来!”
秦甄儿一咬牙,仿佛下定决心般:“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分开一阵子比较好,我……”
杨绍宽突然紧紧握住了秦甄儿的肩膀,没由着她再继续说下去。而后他擎制住她,迅速将她翻过身来,然后低着头吻了上去。杨绍宽的吻带着狂热的气息,十分肆意地吻着秦甄儿,他似乎料定,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并不会反抗他。
果不其然,就在杨绍宽吻住她的一刹那,秦甄儿脑中一片空白,好似随着他的攻势,心底的一切惶惑都被抹擦的一干二净。她分明感觉到了自己在向黑暗的深渊深陷,她的唇禁不住地发抖着,她受不住杨绍宽这样的吻,情不自禁就搂住了他的脖颈,吻地炙热又缠绵。
忽然,秦甄儿重重地咬住了杨绍宽的舌尖,直到一股血腥味充满了两人喉间,她这才松开来。眼见着杨绍宽吃痛的神情,秦甄儿又是“嗤”的一声笑:“活该,谁让你欺负我。”
杨绍宽捧着秦甄儿的面庞,深情款款地凝视着:“那也是要看谁的,我只对你这样。”
秦甄儿听的满面羞红,一下就提起裙摆,朝着楼下跑去:“绍宽,你记住了,除了你,我谁也不会嫁的。”
望着秦甄儿飘然离去的身影,杨绍宽伸手在唇角上略微一抹,将那一丝丝的血渍咽了下去,而后满意地笑了笑,心下不由得想着,局势再变幻又如何,他到底手上还是有这么一张王牌的。
即便她最后嫁给了顾钧儒,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极好的事情。这样一来,顾钧儒身侧就多了一个牵制的人,无论对谁来说,都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秦甄儿下楼的时候,顾钧儒早就已经不在了。她的大哥呢,自然也是因为罗姨太搀和,早就离开了这里。
现下正好趁着没人,夜来香又因着有人为楼占梅打了起来,左右无人注意,她就赤着双足,略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裙,又戴好礼帽,佯装镇定的往外走去。
大约是她的气势太足,门口的警卫竟丝毫没发现有个赤足的女人有什么异样,就这样,她出乎意料地顺利的走出了这里。
…………
毕初早早就等在公寓里头,从窗口向外望,看见对面的德国洋行里头有人用烟头对着这里左右各转了两圈,他晓得,这是少帅回来了。
毕初将一早就准备好的鞭炮揣着,然后擦了洋火,将鞭炮的引子点上,待得“呲啦”一声,他就忙将那鞭炮从对面的窗户扔了下去,霎时间公寓背后一片噼里啪啦,倒是将驻守在前门的人给吓了一大跳。
领头的兵犹豫片刻,还是将一队人带往后门看个究竟,就在这个时候,顾钧儒趁乱进了公寓里头,而后小心翼翼地靠着墙壁到了六楼的房间里头。
这幢巴洛克风格的公寓,从前是德国人进驻箐岛时候建成的,原本是德国水兵的住所。如今这里随着租界一并也转到了日本人的手里,秦一夫又将这里改建成了一处软禁的地方。因而如此庞大的一幢楼里,实则只住了顾钧儒一人罢了。
待得到了屋内,顾钧儒喘了口气,这才将一并的帽子、手套都给摘下,然后靠近壁炉,搓着手,哈着气。
毕初奉了一盏热茶上来,这是日本的煎茶,顾钧儒实则并不喜欢喝。可是特殊时期,也由不得他去挑个好坏,有杯热的可以喝上,已然是十分的优待了。
“少帅,请用茶。”毕初恭谨地将茶置于案上。
顾钧儒坐在一张黑皮的沙发上,捧起了一盅热茶,暖了一暖手,吹开浮面的茶叶,啄了一口,然后才深深的舒了一口气。他举目看见毕初仍旧立着时,便连忙用手示了一下意,请毕初在另一张沙发椅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