诒云想了想,关照说:“既是新来的奶妈告诉了你,得空去看一趟吧。我叫香穗陪着你。小孩子拉肚的事,她有办法。”
任慕双说:“那就辛苦桂子了,这大热的天。”
按常理说,既是未生跟诒云有了这一番巧遇,任慕双就该跟未生断上一些时候。以诒云的聪明,她不可能被任慕双这几句话轻易地搪塞过去,她或是派人,或是自己亲自出马,总会监视住任慕双近日的动向。
到了这个时候,任慕双若再追不及待地跟未生厮混,岂不是自投罗网,白白撞到了诒云的枪口上?
偏偏任慕双和未生两个人都不管不顾。未生是年轻不懂事,初尝了女人的甜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新鲜蓬勃的念头。
任慕双的不管不顾则出于一种快意的报复了。她想要顾钧儒而不得,多少日子都是独守空闺?如今天上掉下个未生,任慕双哪里还肯放弃?
从前那些任鹤教的大家闺秀的作派,她都一概抛之脑后了。潜意识里她在未生身上发泄了她对钧儒的怨恨,她是存心要撕破顾家人的面子,捎带着连诒云一块儿奚落。
诒云从香穗那里得知未生五天里进了小院三回的确信儿之后,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的丑事。她有几夜没有睡好觉,思谋着如何处置才是最最完善的办法。
一天中午,她远远地看见未生进了任慕双的院子,便很快地折身往一旁的客房去。当时新请的奶妈和其他丫鬟都没有午睡,原因是囡囡哭闹得厉害,孩子长了一身的痱子,汗水一浸,疼痒难当,自然要哭要闹。
毕妈这个时候已经被诒云以看护孩子的由头也请了过来帮忙,毕妈眼见着孩子哭得厉害,便抱起来又哄又拍,急得不得了。
恰在此时,诒云绕过影壁出现在众人面前。毕妈解释道:“新请的奶妈,不懂得勤给孩子洗澡的道理。看看,弄出这一身痱子。”
诒云笑道:“刚来,用着总是不能顺手,慢慢就好了。”
诒云一面笑着,一面却把话头一转:“毕妈,你看见未生了么?”
毕妈抱怨道:“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天天中午不着家,也不嫌外面日头晒得慌。”
诒云话中有话地:“不在家,也不见得就是在外头晒着,兴许有比这里看护孩子快活得多的地方。”
奶妈倒是没听出来异样,毕妈不异样了,她知道少奶奶是体面人,寻常这话也不会说:“他能在哪儿?这孩子,有时候就是脑子不灵光,怕是念书念歪了。”
诒云摇了摇头:“这会,你跟我去看一看罢,有些事情,我也实在是不晓得怎么同你说好了。”
毕妈紧张起来:“他是犯了什么错事了?”
诒云不再多说,只交代奶妈把孩子看好,然后带着毕妈绕到了小院。
走到这里,诒云顿了顿:“等你见到未生,该怎么处置,你说了算。这事情,我不插手。”
说完,诒云就上前推门。门自然从里面销着,诒云推不动,改用拳头擂。后面的,毕妈已经料到原委,面如死灰,一般戳在太阳地里。
好久门才打开,任慕双和未生都以为只有诒云一个,两个人干脆示威似的齐刷刷站在门口。不料诒云的身后是摇摇晃晃几近昏晕的毕妈,刹那间两个人半张了嘴巴,面容身形也如泥雕木塑。
这看起来是大家闺秀的任慕双,竟然是偷嘴的猫儿,且偏偏偷的是家里新来的听差,这桩天大的笑话是怎么瞒也瞒不住了。全城几乎在一天中把事情传遍,都为顾钧儒惋惜,都说现在顾家怕是没有压得住阵的,从此要败下来了。
毕妈自然是七窍生烟,大骂了未生,又舞着拐杖要去揍他,被诒云硬是拦了下来。毕妈哆嗦着下巴说,不管怎么样,她是不会再认未生这个亲戚了,从此他死也好活也好,与她无关,都不必来说给她听。
未生在这件事上显得极有主见,极为心狠手辣。与毕妈撕破了脸皮之后,他索性宣称要带了任慕双远走高飞,到南方谋生。
毕妈咬了牙,不给未生一分钱路费,未生冷笑说不给就不给吧,将来你不要后悔。结果是任慕双变卖了她房间里的一切用物,把衣服细软打成两个大大的包袱,趁着夜色,跟未生坐船往南方去了。
毕妈十分自责,说应该看好任慕双的,不该由着她把东西卖的卖带的带,那是一笔不小的财产,凭什么就给了她?
诒云怅然良久,叹一声:“算了!东西是死的,权当一直在由她用着。再怎么说,她也是替钧儒出过了力,总要放她条生路。”
毕妈连连摇头说:“就怕她现在这条路未必能走到底。未生这小畜生,我算是看明白了。实在是我对不住少奶奶,竟然就带了这么个畜生来祸害。”
诒云苦笑道:“人若是鬼迷心窍,可是轻易能劝得回头的?”
两个人对坐着长吁短叹,话题又转到了顾钧儒身上,毕妈打听起他身体的情况,一个的叹气,说是对不住死去的老爷和夫人。
诒云又宽慰了她一番,这事情,不论外头闹得多么的难堪,也决计不许人告诉养病中的顾钧儒。
她也全然当做不知道的样子,正常的过着日子,送走毕妈以后,这事情也便算是翻篇了。
过了几日,又是逢七,照着惯例,诒云是要去庙里上香的。这带着香穗才出了门,竟然就看见梁熊浮站在门口。
带的他说明来来意,诒云更是诧异。原来这些时日,梁熊浮没了声响,是去了一趟北地。也不知道宋廷秋是怎么知道她的难处的,突然就托梁熊浮送了许多的盘尼西林过来。
这药,现在比金子都贵,就算是有钱,也不一定买的着了。因而这里间,宋廷秋是出了多少力,已经是诒云不能想的了。
眼见着诒云不吭声,梁熊浮知道,她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说道:“宋先生说了,这不是白给的。将来是要算作利息钱,一并给结算的。”
诒云愣了愣,而后咬着下唇,还是接过了这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