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的山谷光秃秃的,山顶有人,枪炮都对着下面的山门。从对面山口出来的骑马的听差形成几列,最前面的那匹高头大马驮着披着黑色大氅的一个男人,不用亮旗号也知道那是宋廷秋。
梁熊浮眯着眼睛,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那个单薄的身影距离山门越来越远了。他手中的匕首搅动着风雪,呼呼出声。
“三哥,就这么看着宋廷秋把人带走了?不干点儿啥?”小十六这时候站到梁熊浮身后。
梁熊浮从小十六手里接来了望远镜,他看见苏诒云走的很慢,风雪中的她的身影太过单薄,仿佛随时都会被吹走。
梁熊浮转回身,含着笑,对小十六说:“让宋廷秋把这么个大麻烦带走,咱还用干点儿啥?这娘们要是在咱们寨子多呆几日,那都是祸害呢。”
小十六一愣,跟着笑起来,明亮的眸子望着梁熊浮:“三哥,苏小姐虽然麻烦,但是也挺招人喜欢的。我罢,就觉得她身上那股子劲,有意思呢。”
“招人喜欢嘛?”梁熊浮拢了拢他有点歪斜的皮帽子,笑眯眯地看着小十六:“你个小屁孩,才多大,就晓得喜欢姑娘了?前儿咱们寨子里的翠姑娘,也说你招人喜欢呢,你怎么着?”
小十六哈哈一笑:“那我就带翠姑娘去打野狼!”
梁熊浮笑着,再回头看看苏诒云,这会儿她真的走远了,不过还没有走出步枪射程。
“小十六,你还有几发子弹?”苏诒云问。
“四发。”小十六想了下,立即回答。
“那咱就听个响儿?”苏诒云对小十六眨眨眼,痞笑道:“反正宋廷秋也没少送咱礼。”
“听三哥的!”小十六笑着,把枪架在炮台上,瞄准了苏诒云。
此时,诒云在没过脚踝的雪地里走着。风雪很大,她几乎要睁不开眼睛了。山谷中静的只听得到风声,她站下,喘了口气。悬崖峭壁在白茫茫中成了黯黑的背景,显得人渺小如蚁。她能看到远处点点的黑影,也不知那究竟是什么。
那位小十六送她出门时声音细细地交待过她:“一直往前走,就看见宋先生了。”
雪花落到诒云睫毛上,融了,眼里雾气腾腾的。看不清远处,却也没有勇气回头看。到这时脚下仿佛是棉花团,每踩一下下去,都深浅不一。她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倒在这棉花团上,那可真是要闹笑话了。
有马蹄声响起,那点点黑影形成一线,迅速向她移动过来。诒云只听得马蹄声近了,雪白的高头大马来到她面前。洁白的雪被马蹄踏着溅起来,诒云抬头一望,马上的人脸被风帽遮住半边,几乎只露了那方正的下巴,来者正是宋廷秋了。
忽然间一声枪响,子弹被射落在她脚边,飞雪溅起。诒云只看到面前的马驹受到惊扰,纷纷扬起前蹄来。顿时周围马驹嘶鸣,人声呼喝,喧闹无比。
诒云被围在马驹和听差中,马蹄声细细碎碎,绕着她打转,让她眩晕。正眼花缭乱间,一条马鞭伸到她面前。她本能的伸出已经冻僵了的手想要握住马鞭,手指却怎么也打不了弯。
宋廷秋俯身,拉住诒云的手腕子向上一带,趁她腾空的一刻,搂住她的腰便将她提了起来,一下子甩在身前。
诒云没想到,宋廷秋看着文弱,力气倒是不小。她被宋廷秋的手臂紧紧的扣住腰身,白马便急速奔跑起来,马背上的颠簸却还是令她更加头晕目眩。忽然间又响起了枪声,追着身似的,一枪接一枪。
“少爷,下令还击!这群王八羔子……”听差的吼声被风雪吞没。
诒云只觉得腰间的手臂收紧了,她心里一阵发急,却也不敢乱动,满眼只看到雪白。
“撤!”宋廷秋的马跑的飞快,跟随他出动的听差迅速集结成三队,沿着狭长的山谷一队开路,一队保护他们,一队善后,留下弹药箱在山谷中央。三队听差风驰电掣,转瞬便撤的无影无踪。
梁熊浮单手举着望远镜,手中的匕首被他盘弄的也飞快。对面崖顶上埋伏的人被大雪掩埋了似的,没有撤退,也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还按兵不动,宋廷秋可沉得住气。”小十六低声嘀咕着。
梁熊浮点点头,宋廷秋可不是沉得住么?要不然,他能顺利把人给带出去?
“三哥!三哥!”这个时候有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我带人把弹药拉回来,去砸宋家那王八犊子!”
“十七,听三哥的。”十六板起脸,示意十七有些过急了。
梁熊浮却笑起来,说:“宋廷秋是什么人,能给你现成的?你自个儿去看看,或者问问底下的兄弟,开箱验货,若不是弹壳是弹壳、弹头是弹头、发射药另放,我这颗脑袋,切下来给你当板凳坐!”
他笑着,收起望远镜。空旷的山谷中,只见大雪纷飞。山顶宋家的人还没有撤去的意思,看样子是打算再耗上一阵子了。
梁熊浮又说:“性子这么急,能缠得过宋家的人?这会儿咱们是弹尽粮绝,人家兵强马壮,送死去吗?何况大哥二哥还在路上,这当口出个岔子,我们前功尽弃。”
十七这才明白过来,跺着脚道:“宋廷秋这个王八犊子!我……真他妈的真该弄了他那个女人!让他尝尝后悔药去!”
梁熊浮看了小十七一眼,寒意冰人。十七被他眼神里的冷意冻住,话到舌尖又咽下去。梁熊浮转身离开,并没有一句话。十六呆了一呆,低着头跟梁熊浮走回山洞。
十六看看梁熊浮说:“三哥别跟十七计较,满嘴喷粪的家伙。八哥说今晚上打牙祭,有酒有肉呢。”
“等大哥他们回来,再喝酒。”梁熊浮看着棋盘上零落的棋子,若有所思道。
“好……”小十六话音未落,就听到轰然炮响。几个人下意识地往安全的位置躲避了一下,片刻之后,梁熊浮带头冲了出去。炮声隆隆中,梁熊浮眼看着滑落的山石自上而下滚落,烟尘四起中,乱石将山门堵了个严实。
“三哥!”老八灰头土脸地跑上来。
“有伤亡没有?”梁熊浮问。
“没有……咳咳……”老八咳嗽着,跟梁熊浮解释,弹药已经全部运回来了:“我前脚进山门,后脚炮就打上门来了,慢半步,我猪尾巴棍儿准给炸断了。”
梁熊浮哈哈一笑,拍拍老八的肩膀:“去!让人做晚饭,今儿晚上吃饱喝足,开工!”
老八招呼着十六和十七就走了,梁熊浮望着依旧浓烟滚滚的山门,和更远处白雾茫茫的峡谷,有些出神。十七要叫他,被十六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