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甄儿那厢,也实在是不明白,杨绍宽明明应该在今夜的城郊等她的,为何现下却偏偏出现在了宋家的公馆里头,甚至还成了刺客!
她越想,越觉得心下五味杂陈,她这一趟来的平城,自也是为了延缓婚礼日期,找一个由头,远离她的大哥,远离秦家。绍宽明明答应了她的,今夜就会带她一起离开这里,两个人从此远走高飞,做一对快活神仙。
可是现下,这所谓的行刺,这一地的狼藉,这满厅的目光,都叫她心如刀绞。
秦甄儿觉得头脑有些发胀,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想起了那一夜的歌舞厅,杨绍宽与尹秘书的那些对话,总觉得好似哪里不对劲,又实在不敢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彼时,坐在一旁的诒云看见杨绍宽的脸面,也是跟着吓了一大跳。堂堂的征北大军副参谋长,竟然夜半来到平城的宋公馆行刺……他要行刺的人是谁?宋廷秋?秦甄儿?亦或者是……冲着她来的?
诒云分明感到了大厅里头那些呛鼻的血腥味,渐渐染满了鼻腔,她禁不住重重地咳嗽了起来。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诒云的预料,似乎局势变得越来越复杂。
宋廷秋余光扫了诸人一眼,嘴角向下一沉:“先将人带到地牢关押,容后再说。”
…………
秦甄儿手上抓着一只绣珠的小包,人还未进咖啡餐厅,就焦急的好似着火一般。她来到二楼的包间,见房门虚掩着,便推门进去。一眼就望见宋静之坐在油画下的沙发上,静静的点着支香烟在吸。
见状,秦甄儿略略吃了一惊,她记得,宋静之从前是不抽烟的。至少在她的印象中,她从来都不是嗜烟之人,可是如今在这里看她,这抽烟的姿态倒很是娴熟了。
沙发的扶手边上放着一只不起眼的烟灰盘子,宋静之擦亮了火柴,点着方才吸残的烟,看着它一路缓缓烧到了指尖也不自知。直到烫着了手,她才厌恶地抛掉了。
“静之,好好的,怎么突然叫我来这里。”秦甄儿嗓音有些沙哑,杨绍宽被关进了宋家地牢,她同样也生生睁眼了一整夜,担心的毫无睡意。
“我着人给你的信笺,你可仔细瞧了?”宋静之眼皮有些肿着,直愣愣地望着秦甄儿。她未想到,她会以这样的方式,在这个原本属于她和杨绍宽幽会的秘密地点里,与秦甄儿见面。
秦甄儿低头望着手中的绣珠小包,回声道:“都看过了,我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你放心,我出来的时候很小心,谁也没告诉。”
宋静之讪笑了一声:“不瞒你说,前些时日,绍宽还在这里,与我求婚了的。我以为他心下便只有我一个人呢……没有想到,你们竟然也……”
秦甄儿听了这话,只觉得心下一紧,一只手不由自主按在眼睛上。许久,方才苦笑了一声:“静之……我与他也原本约好了要一道离开的。我也没有想到,你与他竟然也是!当然了……我本身是被大哥定了婚约的人,论起来,倒是不如你这自由身了。我也不知道现下我到底在说些什么了,我只是觉得心里头好乱,好乱……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宋静之见她这样,料定她还未彻底得到杨绍宽的心,至少他对她,是有隐瞒的。不知怎的,宋静之心下忽而舒了一口气。
“我想,关于我们与绍宽的关系,孰是孰非,现下也不是讨论的时候。你应该同我一样,不希望他有事的,对不对?”宋静之调子一转,枯笑一声。
秦甄儿点了点头:“是了……我现下别的都不敢想,只想让绍宽好好的。静之,宋大哥一贯疼惜你,但凡是你所求的,他一定会应了你的。你去求求宋大哥罢,求他放了绍宽,我想,这里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在里间的。”
“如今他人被关在地牢里,大哥派人严加看管着,命令不许任何人靠近。如今大哥正在气头上,我现下不好直接出面的。倘若大哥知晓,我与绍宽的瓜葛,指不定绍宽的命更是留不得了。但是,你也不用着急,我已经着人去打点过了,至少地牢里的那帮小子,下手不至于太狠,总归还能留点情面在的。”宋静之边说,边推了一杯咖啡到秦甄儿跟前。
窗外天色渐渐压下来,两人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惶惑。空气里都是湿霉的味道,墙上的油画布满了水雾,外头一下就下起雨来。
一开始是豆大的雨珠,热烈而激荡,而后转为迷迷蒙蒙的细雨,如银针般洒落在窗上。秦甄儿抿了一口咖啡,这点苦楚,比起她心头的那点苦来,倒是不算什么了。
“静之,容我说几句心底的话。像你吧,一辈子是不必发愁的,宋家大哥是真心实意对你这个妹妹好,也愿意给你择婿的自由,你总是有人来帮衬的。可是你也未必晓得,我有多么羡慕你!或许,此生,我最大的悲哀是,我是秦一夫的妹妹,注定是要用来做棋子的!即便大哥再怜惜我,为了大局,他也始终要将我豁出去的。诸如那个顾钧儒罢,我压根就对他没有丝毫的情感,可是大哥还是硬要我与他成婚……遇到这样的事情,我真当是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的。”
秦甄儿一字字咬着牙,含泪说着。如今要她求宋静之,真当是难受极了,可是,这也比眼睁睁的看着杨绍宽出事要好:“只要你能救绍宽出来,只要他能活着,我就算这辈子不能与他厮守在一处了,那也是甘之若饴的。我只想要他好好的……”
宋静之并没有直接回答她,不过递过热毛巾,给她揩脸:“这事儿若是我亲自去办,更是糟糕。万一一个不落好,反倒还害了绍宽。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儿只有我大哥愿意放他一马,方才能有转圜的余地。可是我大哥的脾气,还需得一朵解语花去劝慰才好。”
听罢,秦甄儿一时睁大了眼,直盯着宋静之说道:“静之,既然话都到这份上了,有什么话,还请直说罢。”
“苏小姐……这事儿,你找她,绍宽才有活路。”宋静之边说,边靠在沙发上,神情略显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