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杰一面说着,一面就将衬衫袖子卷到了臂膀上,然后就露出了一双修长的手来。说起来也是奇怪,这里日晒这样重,英杰倒是一点也没有晒黑,多半还是天生底子好。
英杰朝着阿慧那边走去,离她没几步的距离,就看见那浑浊的水流过桥下,里头夹杂着一些稻草,厚厚的黄泥一缕一缕地被冲刷开来,那水浑浊的就跟搅鸡蛋汤似得。
不过到底是水,再浑浊,总还是能看出人的影子倒映在上头。阿慧实则早就看见了英杰的影子,可是也不吭声,晓得他心里头恐怕在想着大事。
她想着总不好随意打断英杰的思路,因而也没有唤他。
只是没有想到,英杰一面走过来,一面想问题想的入神了,竟然就立在那儿不动了。起初阿慧还有些诧异,但是她盯着水里的影子久了,一下莫名的觉得不对,眼见着英杰就在水里头摔了一跤。
阿慧这下被吓了一大跳,手里拿着的棒槌也一下跟着落进了水里,她赶忙过去先扶起了英杰。
待得她将英杰扶起,就听着英杰“诶呀”了一声,她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的棒槌因为英杰,反倒落到了水里去。
那棒槌在水面上溜转着打了一个圈,一下就被水流给冲走了。
英杰原来心思还在实验上,这一下倒是一下就醒过神来,他忙一步跨进水里,然后朝前疾走了几步,俯下身去,就把这棒槌给拣了上来。水虽然说不上多少深,下了水里头,也不过就是到英杰膝盖,但是水流却很湍急。
英杰显然没有料到,这水势这样厉害,加之下水匆忙,整个人身子也便有些站不稳了,待得拿到那棒槌的时候,几乎整个人就栽倒了下去,吃了满嘴的泥沙,不过好在这棒槌是给追了回来,也不枉费这般小波折。
阿慧站在一旁,看着英杰又跌倒,心里就觉得十分过意不去。等到英杰上岸的时候,她就看见他整个裤子都已经浸湿了,裤脚上的水就顺着裤管往下流,把桥面都给侵湿了。
阿慧忙上前,用毛巾给英杰揩拭道:“诶呀,你全身都湿透了。”
这个时候,英杰手上还拿着那根棒槌,也是跟着不住地往下流水,这一下阿慧脚面也被淋湿了,不过一时也没顾得上。
“无碍的,一会换一身就是了。”英杰笑了笑,把棒槌递了过去予阿慧,然后就弯下身躯,拧着脚上的水。裤子原来是浅色的,这个时候已经变成了深灰色。
阿慧蹙眉道:“这怎么办才好,你去哪里换呢?我看你衣服都放实验室的宿舍那边了罢?这边的屋子里怕是没得换了。”
说起来,英杰的衣物还是她帮忙收拾的,因而想到这些,她就多少又忧心了起来。想着英杰到底是请来的专家,怎么也不好薄待了。
“不打紧的。”英杰笑了笑。
阿慧自然不好叫他就这样回去,便道:“这样罢,你还是跟我一道回去,我家里头还有一些父亲的衣物,尺寸虽然不一定合适,但总比这样湿着好。”
听阿慧这样说,英杰再看看自己狼狈的样子,也就不再推辞了。两个人并肩走着,英杰的腿上潮湿的很,整个就粘裹在裤腿上,十分的不舒服。
这个时候太阳也快下山了,风吹过来,自带着几分凉意。
英杰脚上穿着的解放鞋,早已经糊上了了一层厚厚的黄泥,整个在路上走的,就像在泥地里打滚,有些踩不踏实,总有些虚飘飘的感觉了。
他才跟着阿慧到了家,舒望就迎了出来,一见英杰的狼狈模样,不由得吃惊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这样脏,是掉进河里了?”
英杰含糊地笑了笑:“自己走路不当心呢,没什么事的。”
阿慧摇了摇头,显然英杰这样说是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也没有把这件事情当成什么大事挂在心上。她考虑到英杰要面子,也就没多说什么。
舒望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这河水浅,怎么就摔下去成这副样子了?是不是遇着什么事情了?”
“哪里的话,不过是走路时候想着实验室的事情,一时也就栽了下去,谢谢伯母关心。”英杰随口应了一句。
舒望一面嘀咕着,一面赶紧请女儿和英杰进了屋:“下次该当心了,摔坏了可怎么好。先去里头换身衣服吧,原来那身你脱下来,我给你搓一搓,然后灶台上烤一烤。这湿衣服上身不舒服,又生病了就麻烦了。”
英杰跟着进了屋内,阿慧早已经把一套蓝布衣服给找了出来,人便躲到灶台那边去了。英杰转过身去,利索地将衣服换好。这个时候,外头的阿慧就舀来了水,着他在脸盆里净个手。
阿慧递了一块面巾给英杰揩手,英杰隐隐闻到上头有花香,不禁问了声:“这上头是洒过香水么?味道这样浓。”
阿慧憨厚笑了一声:“村子里头,怎么会有什么香水呢,是前些时候,我母亲从村里的伯娘那里拿了一些桂花来,晒成了干,然后就压在箩筐里头,这不,面巾也便跟着染了些香味来。”
英杰听了倒是觉得有几分趣味,从前在瑞士的时候,他的养母倒是时常也会采些鲜花,然后晒成干,当成衣橱的清新剂来用,没想到,原来舒望也是有一样的喜好的。
第二天一早,太阳还没升起,但是漫天都已经有了一条一条浅色的云霞。
西北的天空很深阔、高远,黄色的土地上,满是沙尘在随风走着。英杰起来的时候没有瞧见阿慧人影,舒望说是出去挖芋头了。
英杰吃了早饭也便与舒望告了别。
舒望自不肯让英杰空手走,不过随手塞了他一袋红薯,执意要他带回实验室去吃。英杰拗不过,只得收下。
昨天休息了一夜,今天好像精神很不错,英杰就想着,还是早点回基地去,应该思路可以清晰起来了。
英杰在路口招了一辆骡子车,待得坐上以后,就不时地回望着昏暗的高坡。
地面上露出一些树桩,上头好像还晒着一些肉干、玉米。黎明的鸡啼声很是清脆,一声声的叫得正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