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市的夏天闷热潮湿,这样的天气让每个人的心情都不好。成云舒在上学路上总能看到因为一些小事而产生口角乃至打架的人,甚至连竞赛小组内部也不平静,楚怀江总因为方守正对化学实验操作上的各种要求嫌他烦,甚至在一天实验结束后刻意不刷杯子放在桌上——毕竟暑假里只有他们几个人泡实验室,杯子里除了氯化钠也没有其他的什么危险品。
方守正对做化学实验有强迫症,自然对楚怀江的做法看不顺眼。看楚怀江拎着包要往外跑,他一把扯住他的后脖领子:“去哪儿呀?留一杯盐水明天早上喝啊?”
楚怀江被勒得呼吸一滞,忙停下步子,回手打开方守正:“明天再来洗,一晚上又不会怎么样。”
“不能养成这种习惯!”方守正义正辞严。
楚怀江满脸不耐烦:“你怎么那么烦?我养成什么习惯用你管,事儿妈!”
“有种儿再说一遍!”
眼见两人要吵得不可开交,成云舒不想看人吵架,忙拿过杯子劝道:“好了好了,我洗好了。多大点儿事。”
“今天帮他洗杯子,改天你帮他把试也给考了呗。”方守正不依不饶,谁的面子都不卖。
倒是楚怀江自知理亏,又见女生出来打圆场,态度便缓和了不少:“哈哈,还是成姐贤妻良母。等我考了全国一等奖,军功章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滚!”成云舒冷冷瞥他一眼,把杯口对着楚怀江,“这次是淡盐水也就算了,下次换上王水,泼你一脸。”
“这么凶残?”楚怀江忙拉过书包挡住脸。
方守正也不由得笑了起来:“云大妹子,要不然我现给你调一杯?”
气氛缓和了一些,李琨也加入了调侃的行列:“组长,你怎么把调王水说的跟调酒似的?”
方守正嗤笑:“你喝?”
“还……还是算了。哈哈。”李琨挠挠脑袋,憨然笑笑。
成云舒注意到,冯倩全程没有插嘴,在这样的环境中,她仍然全神贯注地盯着卷子。成云舒想,她也许压力太大了,虽然她并不知道冯倩家中的境况,但她能看出来,冯倩总是有心事,她的好强背后,藏着的是一颗颇为脆弱的少女心。
然而,她虽然能够一时劝住楚怀江和方守正,却解决不了成浩然和赵卫国之间的争端。
成浩然与赵卫国各执己见,甚至被公司内部视为一次正儿八经的派系之争。
许多人忙着站队。
如陈也爸爸陈清这般的老生产线上的骨干,自然选择站在赵卫国一边,毕竟那是他一辈子的心血。作为一车间总共,他每天的工作就是研究各类肉制品,其中尤以猪肉制品为多。陈清很熟悉猪,熟悉到给他把刀就能做到“庖丁解猪”,一块肉看一眼他不仅能说出具体部位,甚至连猪的种类、年龄、平日吃的饲料种类等都能如数家珍般说出来。
陈也对成云舒说,这阵子,陈清整天都在发愁,连头发都白了许多。他常常仰天长叹,说“要变天了。”
有这样情绪的人很多,而且多是老员工。所以为防寒了老员工们的心,成浩然特别召集了一次骨干员工会议,但这次会议却没有提前通知董事长赵卫国。
据陈也转述,会议开到一半时,赵卫国忽然闯进了办公室,老虎发威一般死死盯着成浩然,架势像是要把他给吃了。成浩然则丝毫不让地看着赵卫国——虽然赵卫国是董事长,有最多的股权,但他也并不少许多,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以往的梁副市长是成浩然的大学同学,成浩然在如今的林副市长面前也更说得上话。
这次会议,成为了赵卫国和成浩然决裂的开始。
原本食品公司欢乐祥和的气氛很快被沉闷压抑所啦、人人自危的状态替代,虽然各项工作还照常进行,但两位领导的办公室总会传来不太和谐的声音。
很多文件和工作流程也进行了修改。原本许多总经理就能批准的事项,如今必须要总经理和董事长两人签字才可以。各车间主任的汇报必须一式两份,而且每位领导都会提自己的修改意见,大量的时间耗费在了文山会海之中,工作效率变得极其低下,不少人怨声载道。暑假赵子英回来时,才发现短短一个月,食品公司的变化竟然翻天覆地。
屋漏偏逢连夜雨,赵卫国忙了这么久,心里又憋着火,眼见快到7月,忽地就得了带状疱疹,被医生留在了医院里,要求休息一个月。
眼见成浩然就此将在食品公司一手遮天,赵卫国气病交加,险些背过气儿去。他手下不少人也顿时起了“叛变”的心思,甚至有几个年纪轻些的,主动跑到成浩然面前示好。
直到赵子英放了暑假回家。
作为董事长家的孩子,又是独子,虽然他极少沾染食品公司的事务,但公司内部许多人都把他看作是未来的接班人。对这一点,赵子英很反感,可在这个紧要关头他却无法推却。
他有自己无法推卸的责任。回到家中后,他第一时间去医院看望赵卫国,而且并没有叫上成云舒。
赵卫国养病的并不是邹市最好的人民医院,而是一家台商开办的私立医院,就办在凤栖湖畔,每间病房几乎就是一栋独立别墅,内里的布置和摆设如同家中一般,而且窗外就是湖景,风景怡人。在这里,每位病人都配有两名护工、两名护士,同时有专门的医生和专家。护工和护士保证病人24小时得到全方位照顾,医生提供一对一的医疗服务,至于专家,则是聘请的市里甚至省里的国有医院中各位主任医师以上的专家前来,号称能够让病人享受最贴心的最专业的诊疗建议。
当然,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服务,价格不菲。在邹市除了几个大领导能够享受以外,便只有像赵卫国这般的实业家消费得起。
就连赵子英第一次踏进那个富丽堂皇的别墅,都觉得赵卫国这病养得实在太奢侈。然而还没走到父亲的卧室,已经听到父亲的呼痛声远远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