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有限,言关山只弹了大约1分半的样子便戛然而止。邓钊问他想选哪样礼物,那个相貌平凡的男生接过话筒,磊落大方地笑说:“让我台下的朋友选吧。”
“好的。”邓钊二话不说就对着台下吆喝了起来,“冯倩学姐,人家问你呢!”
冯倩只觉四面八方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过来,心想这下可好,真是上了贼船彻底洗不清了,所幸言关山还算克制,没有直接说出“女朋友”三个字。于是她也大方起身,接过别人送来的话筒,微笑回道:“谢啦。那就八音盒吧。”
言关山带着八音盒下台,双手端到她面前。她嫣然接过:“十分感谢。”
“不客气啊。”言关山挠了挠头,继续呈现方才那个平凡无奇的理工男面目,“哈哈,幸好有这么个钢琴。我小时候其实不想学钢琴的,总觉得除了考级加分以外没什么用。毕竟钢琴这么大,不方便随身携带嘛。还不如学个笛子之类的,哪怕萨克斯、小提琴也不错。”他叽里咕噜说了这么一长段话,没一句跟他演奏的曲目相关。
冯倩想,言关山刚才肯定很紧张,所以她微笑着听他唠叨,等他终于停下来了,才笑问道:“这首曲子你准备很久啦?”
“啊,也不算太久吧。大概半个月了……之前想着是为我们系的舞会准备的。后来既然说来你们院的晚会,我就想着万一有用呢?没想到还真的用上了!”
因为言关山送上的“惊喜”,冯倩自然不好意思再提前退场。他们两个人一直熬到了晚会结束。彼时大厅里已经只剩下不到1/3的观众,礼品与观众人数差不多,所以“抽奖环节”中,“圣诞老人”便直接把“抽奖”改成了“随意抛扔”,谁拿到就算谁的。
因此言关山又“抢”到了一套环院的明信片,总共10张,有环院的主建筑、历史名人、学生风采、重要研究等。对于环院学生来说这些都是耳熟能详的,没什么新鲜的,言关山则很开心:“很好的纪念品。果然比参加我们系的舞会要好。”
两人跟邓钊打了声招呼,便收拾了东西并肩往外走去。冯倩捧着那个精致的八音盒,觉得轻松又喜悦,然而刚走到大门口的台阶处,余光就扫到言关山停了脚步。
他回手拉住了她的胳膊——没有牵手那么暧昧,只是托着她的右肘,看样子像是扶她下台阶,实则是为了告诫眼前的两人不要生事。
冯倩的目光从八音盒上移开,见面前拦路的两人正是罗轻云和姜笑。显然,他们一直在等她。尤其姜笑。她的神情很怪异,像气愤、像嫉妒、也像得意。
“倩倩,好久没见了。你好像比之前胖了一些,最近吃得挺好的?”姜笑依然柔弱得像是只小白兔,声音嗲嗲的,“看到你这样儿,我和轻云就放心了。”
冯倩深吸口气,心想周围的人还很多,这不是一个抽姜笑的好时机,自己得表现得文明一点:“多谢关心。我在养胃病,作息和饮食都规律了,自然就胖了。你呢?这么多天也不见你回宿舍,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还好。多亏有轻云帮我改简历,不然也不会这么顺利。”她口口声声不离罗轻云,冯倩只觉心里那些已经结了疤的伤口被一点点揭开,她冷冷地瞄了一眼罗轻云,他的态度让她很失望。
冯倩叹了口气:“恭喜。如果没别的事,我们要走了。”
然而姜笑却还不打算放过她:“等一下!倩倩,其实我今天来是跟你道歉的。我真的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但是感情的事情谁都说不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我就喜欢上了轻云,我看着他每天那么辛苦地赚钱会觉得很不忍。我不知道你是有多狠心才能够选择跟他分开一年。我总是在想,如果我是他女朋友,我绝对不忍心让他一个人在这儿孤身奋斗。”语罢,她转向言关山,笑说:“倩倩明年要支教保研了,你可能还不知道吧。”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冯倩想自己在姜笑眼中究竟是有多柔弱,她才敢这样得寸进尺。她眉头微蹙,正想骂回去,言关山却先开了口。他挠了挠头,展现的仍是“理工男”的直率:“我知道啊。我还知道不管你是谁的女朋友,这样讨论别人的决定都太低俗了。质疑旁人的感情则更不道德。而且,你既然喜欢他,那你们好好谈就好,跟我们这些无关的人说这些话干什么?你倒不如学学小狗,围着他画个圈,写个‘生人勿近’的牌子好了。”
他这次说完后,拉起冯倩的手:“走吧。不跟无谓的人多费口舌。”
“你说谁?”姜笑被怼得急了眼,她推了罗轻云一下,“你不说几句?”
罗轻云沉闷依旧。他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更何况面对眼下的情况。他没想到冯倩会这么快就找到男友,他仍然生着她的气,为了她被方守正打他生气,见她有了新的男友则更生气,更何况这个男生刚刚在晚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示爱。那么浪漫,这是他不可能做到的。
至于这男生方才说的那些话,是很难听,可他到底嘴笨,一时间竟想不到更好的还击方式。
所以他阴沉着脸说:“本来就没什么好道歉的。我们又没什么对不起她的,你偏叫我来这儿做什么?”他有些生姜笑的气,觉得她多此一举。
没什么好道歉的?冯倩难以置信地看着罗轻云,原来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她知道这段感情里自己做错了许多事,但这并不代表他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他那么伤害她,难道在他心里是这样无所谓的事情吗?
她只觉再待下去就要哭出来,可她还被言关山拉着,她只能低下头,拼命咬着下唇忍耐。她想赶紧被他拽走,不管拽到哪儿,总之不在这里就好,却没想到言关山再一次停了下来,而且对罗轻云问了个很“无厘头”的问题:“你眼镜多少度?”
“400度。”罗轻云也被问得一愣,完全没多想就回了话。
“那我觉得你应该换一副度数高点儿的。”言关山笑得坦诚,“你该庆幸,眼瞎还有对治的法子。心瞎可就无药可救了!”
罗轻云被气得脸红,他没理睬言关山,但看着这个男生拉着冯倩从他面前就要离开,一时头脑发热,又喊了一句:“冯倩,所以你再找男友也是找姓方的一个系的么?”
“老兄,你搞搞清楚。”言关山的声音远远传来,“是我追她哦!”
冯倩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言关山一路拉着走到了自己宿舍楼下,等她回过神来时,才看到了眼前的灯火通明。
言关山松开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问:“还好吧?”
“……”冯倩舒了口气,她自知失态,不禁愧疚,“对不起啊。他说那样的话,我实在是……”
“实在是很难压制住想抽他们的冲动吗?”言关山开了句玩笑,“没关系啊,下次找个没人的地方再说呗。”
冯倩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看着眼前这个“憨厚耿直”的男生,只觉他掩饰得可真出色,不去当演员实在可惜。她笑问:“你眼镜有多少度啊?平光的吗?”
“没有啊。两边都是550度,再加上100度的散光……小时候看书姿势不对。”言关山笑说,“所以我发自真心地感谢阿尔马托和乔治艾利。”
“谁?”冯倩微怔。
“呃……一个发明了眼镜,一个发明了散光矫正镜嘛。”言关山又挠了挠头,露出一副耿直面容。
“哦。”冯倩吐了吐舌头,“我还以为你要说我‘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哈哈,我真没想到你的嘴这么厉害。看来以后跟你说话得小心点儿。”
言关山忙道:“不用。我跟方守正当了这么久的室友,嘴再笨也被他练灵了呀,而且该对谁说我心里有数。”
冯倩与他告别回到宿舍,把那个八音盒珍重地放在书桌一角。从外表看,这个金黄色的八音盒像个小小的化妆盒,打开之后,里边有个穿着芭蕾舞裙的女孩在旋转舞蹈,盒盖翻过来是个空相框,最下边则有个小抽屉。整体很小,也很精致。侧面有发条,冯倩拧了几圈再打开,听到清澈的音乐响起,她觉得这曲子很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然而一时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