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倩觉得这次要用工作把自己活埋了,她才不会有时间想起言关山。
可是总有人提醒她,哪怕那个人是善意的。
梁文熙在qq上单独发给她一个网页链接,是他们本地的门户网站。她还不知道两个人分手,只知道最近冯倩的状态很不对劲。
冯倩这才想起自己真是蠢,怎么从来没想过身边还有梁文熙这个言关山的高中同学。只可惜梁文熙知道的也不多,她说:“他是高一下学期才从陇县高中转到我们学校的。我们学校是省重点,所以能中途转来的,非富即贵。他很低调,家里的情况很少跟我们说。我们学校平时都是住校的,他的衣食住行也很普通,开家长会时,他妈妈开的车也只是大众。但我听同学说,她妈妈的外套牌子是国外的,那个牌子……哪怕只是件最普通的衬衫,也要上万。”
上万的衬衫,果然是豪门。冯倩默默地想,成云舒果然说得没有错……或许成云舒才是那个能真正帮到言关山的人,如果那次联谊会,言关山和成云舒在一起,或许现在所有问题都将迎刃而解,可惜一切都错了位。
梁文熙是西安人。冯倩打开那个网页,见这是条新闻资讯,说陕西关山药业股份有限公司的创始人及董事长言中原在3月12日凌晨三点因为心脏病突发,抢救无效去世,享年58岁。
底下配了一张照片,是言中原在办公桌后的正面照。方口阔脸,寻常的中年男人相貌,但凛然生威,很有气势。从他身上,冯倩能看到言关山的一些影子。
再往下则是公司的A股代码和近几天的K线走势图,基本是一路暴跌。
上市公司,言关山真的是个正儿八经的富二代。随后,冯倩发现自己平时吃的胃药里,居然有一种胶囊类的药就是关山制药公司出品的。她想这可真是讽刺,也真是缘分。她怎么以前从来没注意过。
成云舒让她做正事,可接下来晚上的空闲时间,她都发了疯似的在网上查着这家公司最新的消息。她看了各种新闻和小道消息,还有公司的官网、年报,知道言关山的妈妈叫做“戚乃文”,今年51岁,是公司的副董事长兼总经理;他的哥哥叫做言长安,是言中原跟他前妻的儿子,现在30岁,是公司的行政总裁;他的大姐姓李名珂,28岁,是公司的营运总裁;他的二姐,也就是他同父同母的姐姐叫做言关月,25岁,不在公司,好像在美国留学;他的妹妹言华清,14岁,还在准备中考。
这个公司成立了26年,算起来应该是言关月出生那年开始的,但讽刺的是公司的名字用的却是“关山”,22岁的言关山。他的名字在这些小道消息中偶有出现,有人说他就是个书呆子,还找出了4年前T大的录取名单,在化学系圈出了他的名字;也有人猜他是个典型的富二代,质疑居然连T大这种学校都收钱招生了,真是不靠谱。
冯倩想,她知道他两者皆不是。他是个老实耿直,随和温厚,但又锋芒在心,而且有追求有理想的男生。他喜欢开玩笑,喜欢看足球赛,喜欢追求小小的刺激,对吃穿都不讲究,对人诚恳,是个很讨人喜欢、普普通通的男生。
想起他的理想,她忽然很难受。他说“打算考P大化学系的研,高考的时候没敢报,很遗憾”,那他这次放弃了准备四年的复试机会,不会觉得更遗憾吗?
那些天里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他的亲人离世,他的理想化为泡影,他还跟她分了手,那是三重打击,每一个都足以让人消沉,可他还要面对一大堆烂摊子。他也只是个22岁的男生而已啊。
她替自己心疼,也替他觉得心疼。
她仔细研究那些她一看就觉头疼的年报,甚至想找贺今朝帮忙。所幸,她还不傻,熬了两晚,她算是理清了这几个人的股权比例。因为上市的关系,他们一家人大约总共持股10%。
原本言中原最多,2.5%,戚乃文次之,2.4%,随后五个儿女每人1%,言华清因为未成年,所以她的1%托管在戚乃文之下。其他的大股东有别的公司,也有个人,最多的是1.2%,是一家叫做“长安医疗器材”的公司。
她想,如果光从名字来看,这家公司也许是言长安的。
这次言中原过世,不知他名下的股权该如何分配。如果纯按法律分配,他的父母也已经去世,那么首先会有1.25%作为夫妻共同财产分给戚乃文,其次的1.25%将均分为5份,分给戚乃文以及除了李珂以外的其他子女。
然而,据最新的消息披露,言中原去世前有一份遗书,除了对房产、车、收藏品进行了分配以外,还写明了他2.5%的股权之中,1.25%作为夫妻共同财产分给戚乃文,0.25%分给言关山,其他的1%全部分给言长安。
所以最新的情况是戚乃文有3.65%,长安医疗器材公司2.3%,言长安2%,言关山1.25%,李珂1%,言关月1%,华清1%。
冯倩想,戚乃文肯定对这封遗书很生气,但这是经了公证过的,她总不能找死人吵架。
在外人看来,这只是简简单单的数字变化,但其中一定蕴藏着波澜诡谲的变幻。只是从明面上看,戚乃文这边总体占优,所以言中原有这样的考量,也是不想让大儿子太过势单力薄吧。
可是接下来的变化谁也没想到。她看最新消息说,言长安把言关月名下的股权全都买了下来,他的股权一下子抬到了3%。
言关月是戚乃文的亲生女,言关山的亲姐姐,这样的交易让冯倩完全想不到。豪门恩怨,果然不是自己这种凡人能理解的。她听方守正说言关山3月20日就飞回了西安,不知他此刻是何等的焦头烂额。
冯倩想打电话给言关山,哪怕只是听他发发牢骚,但她也知道他现在一定不想要她的同情。
但她帮不了他其他的忙。无论是财力还是人力,她都帮不上。所以她只能跟方守正一起收拾言关山自己的烂摊子——他的毕业论文还没完全做好,他也委实没有时间去管这些“旁枝末节”的小事。
作为他同系的化学大牛,方守正果然仗义又靠谱,只看了半天言关山此前留下的文档,就列了个参考文献的单子给冯倩——她现在也只能帮着做这些“杂活”。看着方守正游刃有余的身影,冯倩淡笑说:“组长,我都想送你个‘消防救火’的锦旗了。”
“……心累。”方守正连吐槽的心情都没了。
她和方守正一起忙言关山的论文时,她听到方守正给他打电话讨论进展,免得他以后答辩时不好应对。方守正不开免提,冯倩却仍能听清言关山的声音。他很疲惫的样子,有时也骂大街,埋怨说“天呐,这都叫什么事”。
言关山偶尔也问她的情况,她则对方守正连连摆手,不让他说她也在帮忙。她想,既然说过分手,那就断得干净一点。她帮忙只是出于道义,做好事就该不留名。
方守正挂了电话后,也不禁感慨:“这TMD都叫什么事。”
是啊,她也想问,可谁知道答案呢?她觉得,如果说她从与罗轻云的恋爱经历之中学会了怎么面对自己的缺点以及怎么去好好爱别人,她从与言关山的恋爱经历中就该学会:那么深的感情,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来维系,在现实面前同样不堪一击。
她忽然就想起贺今朝和秦莹莹,莫名觉得羡慕。他们的感情从高中走到大学,现实中两家门当户对,父母认可,一切都那么完美,这真是多少人修不来的福分。
冯倩自觉没有这么好的命,所以她想接下来读研的日子里,就不再恋爱了。那么她有三年时间来疗伤,也许还能学会更多东西,看事情看人都更清楚。讽刺的是,跟罗轻云两年半的感情她用了两个月不到就走出来了,可她和言关山只谈了三个月,却觉得三年的疗伤期都未必够用。
4月中旬,论文完结。冯倩暗忖自己做好事做到了头,从此以后该跟言关山保持距离了。一个星期后,各院系陆陆续续开始毕业答辩,她中午到紫荆园吃饭的时候,却看见那个熟悉的座位上坐着那个熟悉的背影。
几乎瞬间,她的眼泪落了下来,然后落荒而逃。
从此以后直到大四毕业,她再没去过紫荆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