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铭在三天后按时准点把修好的笔记本电脑还给了董芳华,顺带着看了看她家中的台式机,把内存条拿出来用橡皮擦了擦,问题便完美解决。
与此同时,关于方守正的那篇稿子也正式在市报发表。里边的男生伟光正得简直不似凡人,就差给照片再上层金箔。既然是董芳华的稿子,董爸爸董青峰和董妈妈栾叶在百忙中抽空读完,作为邹市日报集团的首席记者,栾夜说了句“还可以,例子有点少,写法太平铺直叙,不吸引人,如果不是看在一中学生供稿这个噱头上,主编一定不会让你这篇稿子登出来”。董青峰则没有关注在稿子本身上,而是平和地开展教育工作:“小方从小学就跟你一个学校。我记得那时候你们一起参加奥数竞赛,都是金奖。但你们老师当时可是夸你夸得比较多,说你听话、踏实、做事有规划,倒是说方守正这孩子只是小聪明,平日里太浮躁。你看看,这么多年过来,人家倒是后发制人,现在做事和学习都又稳重又认真,有板有眼的。你啊……唉,要多多跟人家学习。”
“我就知道是这样。”董芳华心底嘟囔了一句。她觉得自己已经免疫了。这恐怕是她这辈子能从父母口中听到的最好的称赞。他们不擅长称赞别人,这就是称赞和夸奖——无数次,董芳华这样给自己洗脑。她已经习惯了,终归这比某些孩子回家接受父母的混合双打要幸福呀很多。
况且,在这习惯的背后,她心底更多的是“得意”。那文中的“方守正”跟现实中的判若两人,是她自己创作出来的,父母不知道。所以父亲这样称赞他,其实称赞的是文章背后的这个创作者,称赞的是她的构思和想象力。
这种认可对董芳华来说,已是弥足珍贵。
所以她隐藏着自己的小心思和小伎俩,暗自享受着捉弄父母的喜悦,同时转开了话题:“爸,妈,我们期中考试成绩下周一公布。老规矩当天下午开家长会。你们谁去呀?”
“又到了家长会了吗?”董青峰倒不怕这样的场景,恰恰相反,他其实很享受去董芳华的家长会,毕竟自家女儿总是会上被点名表扬的那个。不过,这种好事不适合“吃独食”,他问向栾叶:“那天你有时间吗?不用出差吧?你要是没时间我就去请个假。”
栾叶微笑:“最近没什么出差计划。我反正只要交了稿子,其他的事情交待一声就好。不过我得问问他们老师,这次应该不用上台交流什么教育孩子的经验吧,如果要上台,那就还得你去,我可不知道上去说什么。”
“哈哈,芳华你瞧瞧你妈妈又谦虚了。她一个报社主笔都不知道说什么,我不就更不懂啦。”难得董青峰开句玩笑,拍老婆马屁简直拍得尘土飞杨。
栾叶则“投桃报李”:“我哪儿像您是做领导的,每天不是讲话就是开会,这种事情对你来说肯定是小菜一碟。”
董芳华觉得再听下去脑袋要炸了,忙说了句:“我回屋做作业。你们商量好了告我就行。”然后逃之夭夭。
翌日,栾叶将“噩耗”告知董芳华:“你们班主任柳老师今天上午联系我了,说你这次期中考试考得很好,让家长会的时候我或者你爸爸去分享经验。那家长会就还是你爸爸去,我已经跟你们老师说过了。”
“嗯。”董芳华点了点头,满是无所谓,毕竟本来她也没有发言权,只能接受。
自然,家长会前,董芳华早已把所有藏在学校的“违禁品”都转交给了费铭——经过两年多的合作,费铭这次是主动过来“搬赃”的。
家长会如期举行,董青峰如期而至。
是高三的第一次家长会,对于学校来说意义非凡,所以一中特别要求家长和学生同时参加,为此还特别从器材室拉来了一大堆简易板凳,放在本来的座位旁。
本来能够坐下40人的教室现在被塞了80个人,当然被挤得满满当当。快成年或已成年的高三生们身量跟成人相差无几,其中有些因为平日里“进补”过多,比长辈们还要壮实,董芳华看到坐在自己后排的男生严淳比他妈妈高一个头,两个人落座前好一番你推我让,最后青春期小伙儿到底没有推过中年慈母,坐到了课桌后的椅子上,严妈妈则一脸得意地坐在小木凳上,像是赢得了一场大战。
环顾四周,还有不少人无视了黑板上那句“家长们请坐椅子,同学们请坐板凳”,家长们让座的原因五花八门,有的如严妈妈那般春风化人;有的说一不二直接把孩子按在椅子上;也有另类的“迷信”,比如郑洁的妈妈,就直接说了一句“哪能你坐板凳啊,这可是冷板凳诶!这个意头多不好啊?别的时候也就算了,高考这一年你都不许坐冷板凳!”
当然,绝大多数家长与孩子还是遵循着黑板上的约定,只是有些遵循得格外困难——全班最胖的男生凌博,身高将近一米九,体重超过两百斤,他爸爸也是个大胖子,两个人可怜巴巴地挤在课桌后边的椅子和板凳上,让人对那椅子和板凳深表同情。
董青峰几乎是第一个来的,这时早已坐下。看着周围乱成一团,不由感慨:“唉,早知道这么挤,就让你妈来了。她比我瘦一些。”
“嗯。”董芳华温然回应,“爸,前边过道都坐了人,一会儿你要上台的话可怎么过去呢?要不然跟柳老师说……”她想说让董青峰直接跟老师提能否不去上台分享经验,但也知道这个要求无异于痴人说梦。
果然,她还没说完,董青峰就笑了起来:“不用担心。我刚才看了一眼你们班这个情况,就去找你们柳老师了。我跟她说就不上台讲了,原地站起来说说就好。不然来回进出多麻烦啊。”
“好吧。”董芳华撑着一脸假笑,默不作声地转头看向窗外。
已是深秋,近来大风降温,窗外的梧桐树被风吹得又秃了一层,巴掌大的梧桐树叶枯黄,像一只只干瘪的断掌从天空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