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婉手中转动的佛珠停住,她慢慢睁开眼,“传她进来。”她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身,走出了佛堂。
斐雪儿正站在凤鸾殿的中央,神情冷淡,冷地如同冬日的料峭,跟她之前见的完全不一样。
“皇后怎么今日有空来见哀家,你的病如何了?”若是她没记错的话,斐雪儿已经有几日不来给她请安了,说是病了。
她身为过来人也理解,毕竟自己的丈夫如此对欺瞒,确实是件叫人心灰意冷的事。
斐雪儿见赫连婉走来,寒霜般的面上恢复了平日端庄大方的笑,“儿臣病好了,特意来给母后请安。”
赫连婉缓缓坐下,某种带着些许同情,“好些便好,这后宫的女人啊,凡事都得看开些。几日不见,哀家想着你可能是病地重了,正思索着要不要去见见你,没想到你今日便来了。”她打的是一副官腔,话说地没一点毛病。
此时的斐雪儿也没什么好装婆媳情深的,她知道,她的记忆是她改的,除了她没人能办得到。
可正因为她是太后,她不能指责她什么,她也要不回自己的记忆了,就算要回了,也改变不了她现在爱着宇文荀的事实。
“母后,儿臣想问你一件事。”她也没接赫连婉之前的话,走了几步在她跟前坐下。
赫连婉一看斐雪儿的神情,心里便对她此番前来的目的有了计较。“想问什么,说吧。”
斐雪儿直直看着赫连婉,好半晌才开口道:“母后,你想让虞熙死么?”
“什么?”赫连婉被这几个字弄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虽是害过虞熙几次,可从来没想过要取她的性命,做人还是留一线的好。她出手从未闹出过人命,即便是在自己坐上皇后的那段时间里,也没有。
“母后从来都不喜欢她吧?”斐雪儿说地很肯定,她一早便看出来了,只是不清楚为的是什么原因,她们似乎结怨了许久。
“哀家一直不喜欢她。”被人窥探心事,即便这心事众人皆知,赫连婉也不甚痛快,面上一黑。“若是你今日来想说的是这事,那你便走吧。”
斐雪儿也不恼,神态自若地放了一招杀手锏,“母后,你可知道言昭去牧春镇找淳妃的事么?”
“你说什么!”赫连婉倏地站了起来,狠厉地看着斐雪儿,然而斐雪儿只是优雅地坐着,淡淡地看着她。
赫连婉慌了,她怎么会知道,她不是忘了以前的事了么?难道是什么解药让她恢复了记忆,所以她才会如此来质问她,也不对,既是恢复了记忆那便更不该去对付虞熙了。
“儿臣说什么,想必母后心里比谁都清楚,再告诉母后一件事。有些事,儿臣不打算追究,因为就算想起了什么,儿臣也回不到过去了,所以儿臣没打算来问母后要回自己的记忆。但儿臣想,母后或许有兴趣知道,是谁告诉了儿臣这件事,又是谁还记得这件事。”斐雪儿笑地越发端庄,可那端庄之下,竟让赫连婉隐约地觉得恐惧。眼前的斐雪儿与她记忆里的斐雪儿全然不同,她心里全是恨。
“是她?”赫连婉回忆起近日发生的事,宇文荀与斐雪儿都是她亲自改写的记忆,应该不会有错,那么只剩下一个人,虞熙。
是了,一定是她没和喝下那药,也只有她才会不信任自己。她说呢,怎么宇文荀如此快便与她好上了。
看来,自己还是太过仁慈了,因为自己的仁慈,宇文荀再一次陷入了泥淖,这祁家的江山也是再一次面临岌岌可危的境地了。
虞熙,她可真是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以宇文荀的脾气知晓此事后,他们的母子情也就完了,这祁家的江山也不稳了。
这几日,宇文荀就没来凤鸾殿请过安,她原以为是他因着自己的隐疾不好来请安,现在想来,应是他开始猜忌自己才对。
好个虞熙,竟挑拨他们之间的母子情意,她对她手下留情,她倒是对付她不含糊了。既如此,她非要让宇文荀放弃皇位,那便别怪她不客气了。
“你想如何做?”赫连婉很快定下心来,自己出手太多次,可不能再出手了,斐雪儿来找自己恐怕也是想了什么绝佳的计策,她不如听听看。
斐雪儿也不废话,直截了当道:“儿臣要母后拖住皇上。”
赫连婉走下踏板,眉宇间浮着厚重的寒霜,沉声道:“拖住他?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你要如何对付她,有把握么,若是一击不成该如何?”
论资历,斐雪儿还是太浅,她真怕她步了唐芜琴的后尘,尽管这两人的脑子不是在一个水平上的。
“不成?不成也没什么,不过是让皇上废了我这个皇后罢了。”斐雪儿露出了辛酸的笑容,看得赫连婉也跟着哀伤起来。
她开始后悔,或许当初不该让她吃尘缘了,与其让她如此痛苦地活着,不如让他随宇文礼去了,那样还自在些。
“皇后,你当真,想好了?”赫连婉过来牵起斐雪儿的手,她在她身上看到了决绝。或许,此事成与不成,她都想好了自己的结局。婆媳一场,而且是两次婆媳,她对她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
斐雪儿收回空洞的目光,咽下了口中的气息,勉强扯出一个笑,“儿臣想好了,母后不是想除去虞熙保住祁家的江山么,既然母后不能再做那恶人,便由儿臣来做。”
“皇后。”赫连婉哽咽地喊了一声,倾身微微抱住了斐雪儿,“哀家,替祁家的列祖列宗,谢你。”
“母后不必如此,儿臣只是觉得这一生很长,够了。”斐雪儿任由赫连婉抱着,若是可以,她自然不想走出这最后一步,可那两人一步一步逼着她走到了今日的位置。
等到斐雪儿离开太晨宫时,她早做好了全部的打算,这也算是一种轻松吧,她再也不用对着空荡荡的宫殿等待一个人了,再也不用为了讨好一个人而去做那些自己不喜欢的事了。
冬日的天空被墨色的云层压着,越远越沉,沉地快要坠下来一般。山雨欲来风满楼,几道闪电过后,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整个皇宫被细雨包围,朦朦胧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