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9病房。
靠窗的病床上,双目紧闭的夏晓枝的手轻轻动了一下,她眉头轻皱,空气中的味道变得不太一样。
酒精混合着某种药物的味道,水果的清香,还伴随着某种食物的香味。这些味道之外,还有一丝花香忽远忽近。
食物的味道,激活了昏睡中夏晓枝的味蕾。她已经连续三天没怎么吃过正常的食物了。
她慢慢的试图睁开眼睛,窗外照进来的刺目的阳光又让她再次眯起了眼睛,眉头轻皱。
“这是哪儿?”声音从她干涩沙哑的嗓子里费力的划过。
她的声音很小。
她抬起手臂,用手背遮挡住射进来的阳光。
站在病床前的床头,正在修剪买来的花束,准备将鲜花插进花瓶的孙梅听到声音,连忙放下花,小心翼翼中又带着喜悦的问道:“你醒了?”转头,她的声音提高,“夏老师,晓枝醒了!”
她说着,大步走到窗前,快速将窗帘拉上。
夏明亮从病房的卫生间套间里出来,端着一盘洗好切好的水果。他一脸惊喜,放下果盘,冲到病房前,“晓枝!”
夏晓枝环顾四周,看清楚了眼前人和四周,明白过来,已经在医院了啊。
一脸憔悴下巴上冒出青色胡茬眼睛红红的夏明亮,柔顺长发披肩温婉秀丽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她新上任的继母孙梅。
夏晓枝的目光淡漠的扫过二人,然后看向了自己的腿——
被吊起来已经打上了石膏的伤腿。
手背上缠绕的一条细细透明的输液软管——缓慢有序的药物点滴一点点输入进她的体内,复苏她残破伤痛的躯体。
“你的腿,手术很成功,医生说了不会有大问题。”夏明亮坐在病床一侧,抓住晓枝的手安慰道。
夏晓枝将自己的手从夏明亮的手心里抽了出来,嘲讽的轻笑了。
“好久不见,爸爸。”她抬眸看了一眼笑容停滞在脸上的孙梅,“我是不是,该对你们说一声:新婚快乐?”
夏明亮的手僵持在原位。他低着头,身体僵直,心里满是愧疚。
他和孙梅自从决定结婚那一刻起,晓枝就拒绝回家了。
但和孙梅恋爱几年,他承诺过要给孙梅一个正式的妻子身份,承诺给她一个婚礼。
尽管知道夏晓枝一直反对,但他还是背着她去和孙梅领了结婚证。也未提前告诉夏晓枝,带着孙梅去了她向往的普吉岛。
他和孙梅都相信,只要坦诚相待,持续关心和扶持,总会慢慢好的。
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夏晓枝更激烈的应对——她不但拒绝回家,还拉黑了夏明亮。
对夏晓枝来说,那个被夏明亮和孙梅重新翻新过的家,已经不再是她的家。
那里留存的仅有的父慈母爱的丝丝记忆,随着家居风格的焕然一新,全都消散了。
孙梅在一旁虽然也是尴尬异常,但她还是笑道,“晓枝,你爸一直都很关心你,这几天你出事,你爸都快急疯了。好几天都没怎么合眼了。你能够安全回来,我们都很高兴。”
说着,她观察着夏晓枝的脸色,注意到夏晓枝干涸的嘴唇,于是连忙倒了一杯温开水。
孙梅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拿着夏明亮刚刚切好一盘水果,走到夏晓枝面前,脸上温柔的笑。
“来,先喝杯水。喝完水,再吃点水果。我还炖了人参鸽子汤,有助于你的伤口恢复。我也知道你饿坏了,咱们慢慢吃,慢慢来,让身体有个——”
夏晓枝一扬手朝着孙梅的双手打去——瞬间,孙梅手里的玻璃水杯飞出手心。
玻璃水杯摔在地上,发出剧烈的声响。
孙梅另一只手的果盘也脱离手心,被切好的各式水果粒撒了一地一床。
夏明亮的脸色变了,忍不住提高声音:“晓枝!”
他正要上前,忍着怒气和夏晓枝好好讲道理。
孙梅摁住夏明亮,柔声道,“别动,你先离远一点,地上都是玻璃渣,我先打扫干净你再过来。”说完她转身拿过扫把,弯腰开始清扫地上的一片狼藉。
“夏晓枝,你梅姨也是为了你好,关心你。你太不像话了!”夏明亮脸气得通红。
夏晓枝一听,更是来气,她毫不示弱也提高了声音,“还梅姨?!真是笑话,你怎么不让我叫她一声妈?我要真叫出来,她敢答应吗?”
病房外的走廊里,与病房斜对面的休息长椅上,坐着怀抱鲜花的徐菁。
五分钟前,她就已经赶到了。正要推门进入病房,却听到了里面父女的争吵。
印象里,夏明亮教授一直是温文尔雅笑学富五车,却又永远那么谦和。谦谦君子温如玉形容他再恰当不过,没想到,他的家庭生活也有如此不堪的一面。
她能够想象,当夏明亮这个高大明亮温雅的形象在学生面前破碎的瞬间该有多狼狈,所以,她选择了坐在这里默默等待。
等待病房里那一波父女开战的浪潮过去。
等风平浪静之后,她再假装迟到,刚刚抵达——这样,既维护了教授的自尊和骄傲,也不会让会面更加尴尬。
就在她等待的时候,怀抱鲜花的公号大V小鱼也走了过来。
小鱼意外听到了那父女争吵的最后两句,愣住了。他抬起准备敲门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他注意到身后长椅上坐了一个人,回头——看见了同样抱着鲜花的徐菁。
徐菁——S电视台“深度100”栏目的制片人、节目主持人。
小鱼认出了徐菁,一脸诧异。
他猛然警醒,徐菁也是来采访的?
徐菁目不转睛,一脸平时前方。
小鱼怀抱鲜花,走向长椅,坐在了徐菁的身旁。
徐菁主动开口,“你是?”
“我……我叫王大宇,是夏晓枝的朋友。”小鱼回答道。这个圈子里,他常年用笔名、网名,已经很少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就叫王大宇。“我知道你,看过你的节目。徐主播来是工作采访?”
徐菁朝着小鱼微笑,“夏明亮教授是我大学时的恩师。”
小鱼恍然大悟,他深深看了一眼徐菁,瞬间明白了徐菁选择在这里等待的顾虑。
这也让他意识到,眼前的徐菁,不但有着诱人的身材和美貌,她更是一个双商都很高的女人,绝不是电视台那种只追求容颜姿色努力保持身材的花瓶。
再联想到他曾经看过徐菁的一两期节目,她出口成章,获奖无数,有着很深的专业素养。因此,虽然他对徐菁有欣赏的成分,但还是不知不觉把身旁这个女人划归到了同行竞争的劲敌之列。
此刻,他选择和徐菁一起,默默的等待,等待病房里那场家庭暴风雨的平息。
一边等,一边揣测他今天的采访主角夏晓枝的家庭背景和心理状况。
当然,徐菁也更想不到,坐在她身边的这位,不但会是她事业的死敌,他们之间会展开一场事关职业尊严和前途的较量,这个人,更会将她的婚姻带入一个前所未有的深渊。这是后话了。
此刻,病房内。
正在打扫的孙梅听到此,眼泪忍不住落下来,她站住,抬起手擦拭眼泪,一边擦眼泪一边劝慰夏明亮道,“晓枝今天心情不好,还是病人,你别对晓枝发火。”
“你们少在我面前假惺惺!走,走,我不要看到你们!”夏晓枝嘶哑着嗓子,用尽力气挥手驱赶着,“走啊!你们全都走!我不想看到你们!走……”
她喊着喊着,开始大哭。
夏明亮一看,一手拉过孙梅,“我们先出去。”
说完,他拉着孙梅走出了病房。
刚迈出病房门口,就看到了病房外的走廊里,长椅上坐着的徐菁和另一个陌生男人。
夏明亮愣了一下,很快意识到他们已经听到了病房里的争吵,他一脸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