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候幽在,裴清野总算放下一半心事,继续去追查混进天牢刺杀贺兴、又在曲江夜宴凶死郑晟的凶手。将他送走之后,绯鱼没有继续审问于氏,命医娘子给于氏治去除了针刑,好好地看管起来。
贪就是贪了,绯鱼无意探听那些人贪了多少如何贪的,不过是四个字,惟愚生贪。有大理寺与刑部诸位大人,案子怎么判用不着她这个小卒子操心,就算事关宫中贵妃娘娘,那也有皇帝陛下呢。
皇城之内,瑾玉亲自守在蓬莱殿门外,不让任何人靠近一步,里面有两人一跪一坐,跪着的人正是内侍监首官柳暗,他恭敬地伏在地上回话:“娘娘,天牢因前几日出了事,已不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进去,除非有陛下的手谕。”
在外人看来,柳侍监与贵妃娘娘之间只是寻常的主子和奴才的关系,实则柳暗早已是沈贵妃的心腹,这回私藏贡品的案子一发,沈贵妃便着他去见贺兴,没想到因为有人混入天牢谋害重犯,还用了内侍的名头,柳暗想见贺兴是难上加难。
不知贺兴那里如何了,都说他若全盘招认,那么沈家就要遭殃了,沈贵妃却一点也不怕,反正她的两个兄弟已经全死了,陛下就算查出是沈家做的,又去治谁的罪?
但是贺兴……贺兴这个人,她曾经见过,当初沈氏兄弟利用他的夫人逼他妥协,贺兴心中早已不甘,本来他什么也不招,一定是在等她想起当年的承诺,那便是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会保住他夫人的命。呵,这一点倒是比世间的男子强些。如今出了刺杀的事,贺兴,还会信她吗?
沈贵妃看着方才无意中折断了指甲的尾指,心中一阵厌烦,怎么就没死呢?虽然不是是谁想要他的命,但若是贺兴就此死了,会少很多的麻烦。
外面春意已盛,沈贵妃的面容却如同罩了层寒冰:“你说是谁想要贺兴的命?”
“奴婢也不知道,但冒用的是内侍的名头,只怕会有人想到娘娘的身上。”
岂止是有人,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吧?沈贵妃冷声道:“好一招祸水东引,如此一来就连贺兴都会以为是本宫要杀他。”
她一向的好名声,不能因此受到影响,更不能因为此事令皇帝对她心里生出嫌隙。
沈贵妃轻皱眉峰:“无论如何,你要见他一面,让他认下全部罪名也好,想法子自戕也好,不得攀扯到本宫身上,否则,本宫自有雷霆手段让他后悔!”
若贺兴认下全部罪名,那他的夫人必会受连累,所以他是一定不会认罪,柳暗想了想道:“贺兴既然如此重视他的夫人,想必不会不会说什么不妥当的话连累娘娘,只要让他相信有娘娘的庇护他的夫人才会安全就好。”
沈贵妃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晦涩不明地盯着柳暗,良久方道:“柳暗,你为本宫办了不少事,瑾玉行事不方便,大事还得靠你,这回可千万别再心软了。”
“娘娘放心,奴婢定会尽力。”
“本宫知道你对那柳绯鱼是另眼相看的,可惜了。”沈贵妃轻啧一声,真不知那个丫头哪里让柳暗入了眼,竟没有听从她的吩咐,轻易地就放她出了宫。
柳暗始终垂着头,既没有分辩,也没有承认。
那厢候幽到了绯鱼身边之后,不过两日,便发觉裴清野将她请来是有缘故的,发生在绯鱼身边不对劲的糟心事变得有些严重,或许会危及性命。
夜晚绯鱼入睡之后,又被几声猫儿的叫惊扰,她皱皱眉翻了个身,近来总是如此,可见是春天到了,叫春的猫儿越来越多了,害她近来睡得不太好。
熟悉绯鱼的人都知道,她因为名字里有个鱼字,向来觉得猫儿有妨于她,即便是碰上的猫儿全都对她喜爱得不得了,她仍是能避就避,红扉园并没有养猫。
守夜的候幽也听见了猫叫,她轻轻在小楼周围仔细察了一番,并没有发现猫儿的踪迹,那何来猫叫声呢?
第二日一早,绯鱼照常由伯夫驾车送她上衙,上车前她摸了摸怀里的符录,小心地踏上车,前天就是上车的时候她一脚踩空差点磕掉牙,近来诸事不顺,她还是当心些才好。
马车辚辚前行,绯鱼将头靠在候幽肩上,没个正形地同她闲话:“候幽,你陪着我是不是很无聊?等沐休了我就放你假,好让你回去看裴二郎,但是只能看一眼,看完了你还是得回来才行。”
说到最后坐直了身子,一脸认真地看着候幽。
候幽对她这种霸着不肯放语气十分无奈:“我不无聊,二公子既然同意就不会反悔。”
起码在绯鱼无事之前,她不会走。
绯鱼似乎放心了,又好奇地问道:“那你告诉我,裴清易对你好不好,他的脾气那么别扭,伺候他一定很辛苦。”
想到裴清易,候幽微微一笑,道:“不辛苦。”
绯鱼才不信,她早就觉得候幽与裴清易之间有些不同寻常,两人之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情意令人无法忽视,可她听裴清野说过,他们是清白的主仆,说明候幽并没有被裴清易收用。绯鱼忍不住替她远了些,裴清易现下还未娶妻,候幽是他眼前最重要的人,可是将来呢?
她无法想像清冷的候幽变成一个妾室的模样。
“候幽,你想没想过往后会怎样?”
“往后?”
绯鱼急道:“若是裴二郎娶了妻,你怎么办?”
候幽不知听懂了没有,答道:“自然还和现在一样,二公子娶了妻,我就服侍他们两个。”
绯鱼一拍额头,往后倒在马车里:“怎么可能一样!他有妻子了,若是他的妻子不喜欢你,不要你服侍怎么办?”
关于这个可能候幽还真没有想过,她明白了绯鱼的意思,只是,她与二公子之间的情谊是十几年相伴陪出来的,两个人早已谁也无法离开谁,只是将来真的会如绯鱼说的那样吗?
此时,伯夫驾着的马车却突然出了状况,马儿无帮受惊长嘶,惹得街上一阵惊叫,他急忙拽紧缰绳,拉马的绳子忽然寸寸断裂,伯夫也被甩下了车。眼看着马车将要失控,候幽闪身跃到车顶,一个纵身跃到受惊乱奔的马儿身上,极力使它安静下来。
长街上的惊马事件很快平息,车厢里绯鱼捂着头晕乎乎爬起来时,候幽已在众人的帮助下将马儿控制住,冲车厢叫道:“绯鱼姑娘,你没事吧。”
“还好,没死。”绯鱼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伯夫也赶到,对候幽千恩万谢,今日若不是她,小主人说不得会出意外。
“我先送绯鱼姑娘去衙门,你好好查一下原因。”
伯夫点头应下,方才他满心惊惧,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缰绳为何会断,明明头一天晚上他检查过,一切都应该好好的才是。
绯鱼除了额头被撞了一下之外,身上并未受伤,她带着候幽到了衙门,气还没喘上两口,便有一人送来胡大人手令,命她速速提于氏送到前衙,今日一早要开堂审问。
公事上门,绯鱼核对了胡大人的印鉴,便命女狱卒将于氏从牢房里提了出来,亲自押着她往前衙送。
于氏这两日精神好了一些,闻听要过堂审问,脸色一白,好赖没有腿软,任人给她带上枷锁,边走边道:“不知等下是哪位大人要审问?”
绯鱼摇头表示不知,她现在满心都是早上的惊马事件,难道自己竟已倒霉至此,小命也要不保了吗?
一行人走了不远,刚到拐角处议事衙舍的滴水檐前,迎面撞上了韩侍郎,他开口问道:“柳绯鱼,你要带着犯人往何处去?”
绯鱼行了一礼回道:“韩大人,我正要带于氏前去过堂问审。”
韩侍郎吃惊地道:“于氏?谁要审,我怎地没有听说?”
“胡大人明明吩咐……”
“胡说八道,我几时吩咐的?”
胡大人尖酸刻薄的面容突然出现,他亦是一脸惊怒:“让你好生看管犯人,你竟敢私自带着她乱闯,谁给你的胆子!”
绯鱼心中微乱:“不是大人您发来的手令吗?”
“我几时送了手令?”
韩侍郎抬手制止两人对答:“慢着,柳绯鱼,你说是收到了提审的手令?”
“是啊,还在我身上揣着呢。”她手伸入怀中,突然面色一变,她怀里此刻只有一张裴清野送的符录,那张手令却不见了!
“大人,你一定信我,这手令送来之时,女牢上下都在,她们全都看见了!”幸好她有人证,不然有嘴也说不清。
等韩侍郎问明了其他人,证实了绯鱼所说无误,方才让人给她松了绑。胡大人在一旁犹自冷笑连连,在他看来,无论柳绯鱼是否识人不清上了当,都得小惩为戒,起码打上十棍才行,不过看在韩侍郎的面子上,且先记着吧。
于氏重又被关进牢房里,绯鱼哭丧着脸道:“大人,我早说过,这等要犯别关在刑部了,要关在天牢才行,您也说了,连天牢都混进去人刺杀重犯了,我这小小女牢哪能幸免。”
今日好在她还没铸成大错,否则吃不了兜着走,也不知是谁暗地里动的手脚,做下这等事,是想趁机对于氏下手,还是单为害一害她?